宇文昭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了，他垂在两侧的手掌紧握成拳，那血色的光还在拳处流淌。
底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模糊的雾里，究竟结果如何？！
雾，渐渐散去，两抹影绰绰的人形在雾里显现，一个站着一个却是无力地倒在地上。
“你……”输了两个字，在莫染的口里徘徊着，久久没有办法说出口来。眼前这个女子，论实力绝对在他之上，可是……最后的关头她的伤势复发再也没有办法抵住他的攻击。
或许……
莫染闭上眼，薄唇轻启淡淡叹道：“不，是我输了。”
地上的女子指尖一颤，垂下的眼眸一下也睁大了许多，一股无以言表的情绪在胸腔里徘徊。然而她的面上却还是那副高傲的模样，她勾唇冷笑一声嘲讽道。
“少宗主多虑，合欢还不需他人怜悯。”
雾气渐渐散去，台下的人就见那台上一身伤痕的黄衣女子慢慢爬起，朝跟前的少年一鞠躬道：“少宗主好本事，在下仙云岚洛合欢有幸受教。”
淡淡一句话，却让底下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这个莫染，竟然真的胜了！他竟然赢过了曾经的天才！
这一次出乎众人所料，那一向只是颔首的少年也弯下腰朝跟前的女子深深鞠了一躬。“天明山莫染，有幸受教。”
洛合欢下台了，然而在她路过莫染身侧之时，她却留下了一句轻得只有二人才能听得到的话。“两年，最多两年。我一定，赢过你。”
“……荣幸之至。”莫染合眸，表情淡然。
两年吗？其实现在让你赢也未必不可。他淡淡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追名逐利却不料终究难逃。他心里清楚，洛合欢的伤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好了，就算没好也不该在这么巧的关头发作。
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运气，只不过有人事先操作好了一切。
终究是胜之不武，可他还是接受了。
底下的人还在欢呼，台上的少年却是淡淡叹气。将手心处的太极纹盘重新挂回腰间，转身慢慢走下了擂台，“回去之后……得去砍下竹子了……”
比试结束之后，照例是各种奖赏。但是莫染都心不在焉，奖赏结束后天宁儿做东请的饭宴也没有去。
吴一心见他神色不对，便拉着其他人走。方信义原本是想去的，可是打赌输了吴一心便也只好悻悻地收回了念头。
几个小家伙即日启程，也不再多逗留就出发天明山。
高山两岸的缝隙间，几辆马车前后而行。
马车内，吴一心正趴在窗前看着窗外狰狞怪异的岩石树根，嘴里却没个停闲。
“大师兄，你说师父知道我们都能去参加殿试会不会很高兴？不过我觉得，师父应该会更高兴师兄拿了桂冠。”
他说着摇摇头，束发的长长飘带便随风扬起。他勾唇，脸上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也高兴，很高兴！看着莫染有出息，他都快开心得飘起来了。心情一好，他就忍不住呼唤来清风，让他的喜悦吹遍这漫山遍野。
手一弹，即刻风起，带着芳草的幽香刮过满山，邀起其他的花朵竞相开放。一时间，前路便是花满园般的美好。
车内，那还卧在角落的少年微微抬眸。他的唇很白，失血过多让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昏厥的状态。
想到刚刚下台，吴一心看到他这副模样只喊“可恶！”，过后又更冉冉商讨去沧海拜师学艺然后回来仙乐宗发展幻术的大计。那认真的模样现在想想莫染的唇角还是不自觉浮起一抹笑。
吴一心当然不知道莫染在笑他，当他回头看向莫染的时候那少年已经沉沉睡去了。他松了口气，心里又未免有几分心疼。
这个少年实在是太累了，现在休息一些也好。
吴一心想着，忽然伸手从自己的手袖里拿出了一盒药膏。那盒子装饰精美华贵，一看便知道里面的药也应是不菲。
只是……
他抬头看看眼前少年的伤口，又低头看向了掌心处的药。他不由好笑起来，这讽刺的一切啊。
“给一道伤痕再给疗伤，伤口可好可疮疤仍在。你逼死了一个她，现在还要再逼死一个孩子吗？”他冷笑一声，随手把那掌心的药膏扔到了车窗外。
……
又过了一日，一大早的忽然听到最前面的马车里传来冉冉兴奋的声音。“大师兄一心师兄！看到了看到了，那颗槐树！”
天明山宗门的门前，种有一颗极大的槐树，上面坠满了木牌。据说是落云雁当时开创天明山时就从别的地方挖来种下的。她似乎觉得宗门前种颗苍天大树会显得宗派年代久长……
不过也多亏了这颗槐树，毕竟天明山又在穷山僻壤。比不得天恒门直接就在金陵那般繁华的地方了，有颗长得奇怪的槐树倒是比较好认路一些。
马车又驶进了一点，吴一心也看到了那郁郁葱葱的槐树了，没想到几天不见那怪树又大了一圈，迟早得把宗门都给堵住吧。
车内，莫染半卧着。他掀起眼眸扫了一眼那几乎整个人都要探出车窗外的吴一心，开口道：“你要是想先去便去，不必留下陪我。”
窗前的人闻言窘迫一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真有那么明显吗？”
“嗯！”吴一心应了一声，随后便纵身跃出了车窗，身形一闪带着微风飞过。
那宗门的门前早已油一个黑衫女子在等待了，几日不见她竟憔悴了许多。吴一心在空中快速飞着，他的眼睛一向很好，即便距离很远他也看到她面上焦急的神色。
“师父……”空中的少年喃喃，随即猛地从高空跳下。
落云雁等得急，只顾着眺望远方的马车竟不曾想天上会突然落下一个少年，顿时被吓了一跳。但是等她定睛看时，却见一张笑得灿烂的脸。
“呼……吓我一跳。”落云雁的眉头微蹙，但眼里却透出了欣喜的目光。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吴一心肩上的尘土责问道：“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这么可以？”
吴一心却不以为然，走上前蹭蹭落云雁的手心，又抬头嘿嘿笑道：“还有师父嘛……天大的事情，师父都给顶着呢。”
“唉……”反常的，落云雁没有像之前一样嫌弃地推开他然后说“哦，那为师现在就不要你了。”她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许久才道：“你也要自己……”
“师父！”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天明山的门前就已经冒进来许多个毛茸茸的脑袋了。
她一愣，就见身旁的吴一心也走了过去，一行几个少年对视一眼便朝她跪下磕头道：“承蒙师恩，我等都在比试中得到允许，明日即启程前往金陵！”
“你们……”看着眼前那群跪下的少年，落云雁心里不知是何欣喜。原本有些抑郁的面上像是忽然绽放起了一朵花，映得双颊都带着粉色。
吴一心却觉得不够，还起身拉过莫染，朝落云雁笑道：“师父，你知道大师兄这次多么厉害吗？”
“如何？”落云雁闻言也看向莫染，眼里几分期待。
“师兄师兄你说，自己说嘛。”吴一心朝莫染使眼色，后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回眸朝落云雁低头道：“子染侥幸，夺得桂冠。”
“才不是侥幸呢！师父你不知道大师兄在那擂台上可是一个神武！”冉冉闻言顿时举起手叫起来，那兴奋的模样好比自己夺得了桂冠。
而方信义却安静了许多，自从被吴一心“代替”谢绝了天宁儿饭宴的邀请之后他整个人都颓了下来。至于尹羽却只是默默抱胸，看着身旁的冉冉手舞足蹈。
“好好。”落云雁笑得眉眼弯弯，就在这时心梦走上前朝她行礼道：“落宗主，打了胜战有没有庆功宴可以吃？”
这句话立刻戳中了方信义的心，他猛地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落云雁，却见后者面露难色。
“这个……”她不会做啊……这天明山也没有多少人……平日的伙食几乎都是靠尹羽的胡弄。
似乎早就料到落云雁会这样为难，心梦低头浅笑朝吴一心喊道：“你饭做得不错要来帮忙吗？”
吴一心挑眉，“打下手？”可是还没等心梦回答，尹羽和方信义二人就已经把他给推了出去，口里齐齐大叫着：“管哪么多干嘛呢！一心，你在仙乐宗煮的饭我们可忘不了，顺便跟你说一句天明山以后的饭菜都靠你了！”
“你们！”精明一世的吴一心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栽在了这两个人身上。
不过，凭着死一人是死死两个人也是死倒不如多死几个人的精神。吴一心果断将目光投向了冉冉。
然后那小家伙却立刻拿起了腰间的木棍抵在胸前，面色严肃的拒绝道：“我要学习。”
“……”吴一心的唇角猛地抽了几下，好吧……唯学习不可逆，学，重如泰山！
“我来吧。”就在这时，莫染忽然开口，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都纷纷看向他。
这个家伙……会吗？
厨房内……
两个少年外加一个少女正研究着眼前灶台上堆积如山的食材。
由于吴一心跑得最快，所以一早就被心梦抓去当跑腿的了。这不，就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搬来了这么多的东西……
好像比给出的钱还买到了更多……
“你是不是把尹尹也带下去了？”心梦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问道，吴一心却笑眯眯地点头，“有那家伙在，能便宜好几倍。”
“……”忽然间不想说话了……心梦又瞥过头继续研究食材。
她伸手抓起一根莲藕在莫染面前晃了晃，“子染师兄喜欢吃这个？”莫染点点头，倒是很诚实。她见状便挑眉，又伸手搬出一大筐子一股脑儿塞到莫染的怀里。
“去吧，洗干净再回来。”
“……”莫染头疼，这么多……不过他还是转身离开了，毕竟他之前在梦泽宫的时候，景姑姑叫他洗的东西还真的不在少数。
“那我呢？”吴一心也好奇。然而跟前的女孩看都没有看到，就淡淡说了两个字，“煮饭。”
“……”一脸不情愿的出来了，一出门就看到门口挤了好几个少年，正往厨房里窥视着。
“看啥呢。”捧着木盆准备淘米的吴一心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们，好家伙不帮忙还来偷看。
尹羽坏笑着，点点屋内忙碌的女孩道：“有没有贤妻良母的味道？”
方信义闻言立刻扬起鼻子嗅来嗅去，“青椒……鱼……五香，八角……茴香豆……”他一边一边口中喃喃有词，“没有凤梨酥吗？”
“……”吴一心和尹羽齐齐汗颜，果然这个胖子眼里只有吃才是正道，至于其他什么闲杂味道都是浮云。
冉冉却不开心了，手里的木棍一横闷闷不乐道：“什么贤妻良母，你们真没意思！”他说罢就转身想要离开，尹羽见状也跟了上去。
留下吴一心和方信义两人一脸疑惑，不知道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冉冉！”寝室前，尹羽终于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庆功宴快开始了，你这么早就……”
“不想去。”冉冉的手已经按在了门上，这时又听尹羽的声音，“你……是不是讨厌心梦？”
他的手一颤，那推开门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她不是个好人。大师兄，太相信她了，你们也是……”
尹羽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眼前那个不过八岁的小家伙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绝对的好坏呢。冉冉，你知道吗，我刚刚带着秦来到天明山的时候，才不像个好人呢……”
“……”冉冉沉默了，他伸手推开了门。
尹羽便目送他入了屋，又看着那门合上才无奈离开。
门后，冉冉靠在门处，他抬头看着混黑的房间自言自语道：“你们怎么可能知道呢……她不是个好人，我又如何能说出来呢？”
九黎族的一些人，天生就能窥见天道，预知未来。可是……改变不了啊。
房间终究还是太暗了，他伸出手，掌心里忽然散发出了七彩的光芒。随即，一只七彩玲珑笔便从中慢慢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