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要赶我走
作者:厚皮魑      更新:2020-01-15 21:20      字数:4316

银光荡气尘,金鳞向日开。

时隔二年,离轩终究还是出鞘了。那个传说中可以与混沌初开时的铸剑天师慕白羽的第一剑玄相抵抗的神剑。

那沧海道人留在这个世间最后的剑——离轩终于现世了。

可惜,除了断觞无认得此剑以外,整个皇宫的人竟无人识得!

当剑从剑鞘中挥出之时,断觞无的面色忽然有些改动。一双包含苍霜的眼望着那长剑的剑身,自言道。

“我曾去过大漠,见过那兽人国的犼喀辛,铁链围成的剑戾气极重。后来我上过武当,武当派的掌门人手握寒戒令,戒既剑身,戾气虽无却仍旧让我感受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杀意。后来我下江湖,江湖榜首洛阳觉手中千尺灼,杀意全无。”

他说着忽然叹了口气,摇摇头像是在可惜什么。“只是,能真正做到和离轩这般,令人完全没有察觉的剑,怕是这天下只有那沧海道人能够制成!小子,你三生有幸认了个难得师父,你真的要投魔吗?”

难得师父?

莫染听不明白,他手中的这把剑是离轩不错,但是他的师父并不是什么沧海道人什么,他只知道他的师父是墨君长,名墨轩玉。就是平日里竹林仙居来了客人,也都是规矩的叫他一声道长,而他的师父也从来都没有提及自己是什么道人。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沧海道人似乎名满天下,若真是如此,莫染理应知道墨君长的身份。

“你的资质不错,又是仙乐宗的少宗主,只要假以时日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今日你又为大殿守护,只要你知心悔改,这些事情我们都既往不咎。何如?”

难得的,断觞无竟然开口劝导这个少年。

可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少年的回应。他看着对面的人,那人的目光仍旧落在那只红色的狐狸身上,当真是被狐妖迷了心魄!

断觞无叹了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沉迷于儿女情长终究难成大事。也亏得是沧海道人唯一的弟子,只可惜了这一身好根骨!

“既然你不知悔改,那活着也就是个祸害。”断觞无语罢,便抬手,手中强大的力量是之前任何时候莫染都不曾见识过的。

下一刻,金光在他的手心里汇聚,快速地朝莫染的面前扑来。

莫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有反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那光芒吞噬了自己的视线。这样的力量,是十七岁的他所不可能躲过的。

没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抹黑色却忽然闯了进来,一伸手接下了那个金色的光团。那并不轻松,他明显看到跟前鸦神咬紧的牙关。

那家伙虽然挡着费劲,可唇角还是不忘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仍旧狂妄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厌恶你们所谓正派的原因了,只要和自己想法不同的一切就通通抹杀,真的很烦人。”

他埋怨完,忽然侧过头朝莫染轻声道:“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先,我帮你拦住这个老头。哎呀,想到他待会儿气得半死真是大快人心诶你快点!”

莫染便从他背后出来,提起离轩朝红铃那处飞去。前来援助的并不只是断觞无一个人,还有其他玄黄阁的成员,所幸是因为来了旧阁主的缘故,他们剩下的人都不是那些榜上有名的。

不过也不好对付!

他飞了一半,一群人便从他的眼前忽然降临,手上的法器更是多种多样。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离轩打得过。

刀光剑闪,混战里只能听到刀剑相撞的铮铮响声。可惜莫染势单力薄,不一会儿身上就挂了彩。

没想到这个时候,天上的寒鸦竟然也来帮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压在头顶,把玄黄阁的人啄得哀嚎连天。

人群里唯一一个没有被寒鸦“光顾”的少年抬起头,就看到鸦神正朝他这边眨眼,想来这些忽然出现的寒鸦也是他一个人幻化出来的。

玄黄阁的人被鸦神弄得心神不安,莫染也没有理由跟着一起,于是他立刻转过身带着离轩突破重围。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遍体鳞伤的他来到了它的身边,那倒在地上的缩成一团的小小狐狸呵,竟还在傻笑着,睡得酣甜。

仿佛是感受到跟前一只手温度,它傻傻地伸出小爪子勾住他的手指,放在嘴里舔起来。

指尖的滋润微痒,让少年的面上一阵脸红。他傻傻地让它咬着自己的手指,那一刻就是天地人间也不过如此。

曾经他幻想过无数次解决所有事情后来到她身边会说什么话。他幻想过无数次那样的场景,甚至早早地准备好长篇大论,可是当这一刻就这样措不及防地来到他的跟前,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一句话。

他看着地上的小狐狸,伸手将它捞起,一双温润的眼眸微微颤抖,就连声音也开始发抖:“小爷……带你走。”

下一刻,少年纵身跃起,逃离了皇宫。

断觞无也注意到了,伸手还想要拦住他。那一旁原本看着少年离开笑得灿烂的鸦神皱起了眉,也伸手挡住了断觞无的法术。

二人又继续开始了下一轮的恶战。

不过这些都和已经出了皇宫的两个人没有半点关系了。

莫染抱着红铃,只觉得心都是满的。来到这个繁华的大街,第一次他觉得有那么多地方他想要去走走,第一次他觉得似乎时间太少,他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有来得及去。

他多么想让这个小狐狸现在就起来,他想告诉它,曾经他的师父也答应带他云游四海可惜最后他都没有实现。所以,他好希望她可以……

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忽然一家饭馆的小二出来叫住了他,紧接着就把他往里面带。

莫染一脸愣,却听跟前领路小二的声音:“客官不必疑惑,这个是掌柜的吩咐。”

掌柜……莫染没有说话,心里暗暗想,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估计明日之后他就要被这家旅馆的人赶走了。不过这样还算好,要是他们去报官,那他的处境可是不太妙。

带着红铃到了房间,他又下楼去拿吃食。他本来想要见见那个好心的掌柜,可是几番询问之下,他终于还是没能见到。

无奈,他端起果仁又重新走回了楼上。没想到一上楼,就见那小狐狸已经醒了过来,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看着它,它也看着他。

下一刻,那小狐狸忽然跳起来,猛地把门合住将他关在了门外。

“啪!”的一声巨响,一道冰冷的门阻隔了二人的相见。

莫染一愣,手微微颤抖,手中盘子内的果仁都掉了下来。“红铃……是我啊。”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是在害怕吗?可是为什么……他不理解,红铃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们好不容易相见……

“我知道你是臭子染!”屋内传来它的声音,还带着怒气。这让莫染一下子想到了那日在梦泽宫的事情,他心急连忙开口想要解释,哪里料到刚刚说出一个字屋内的小家伙就立刻烦躁起来。

“不听不听!才不要听你解释,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那一刻,少年的面色顿时如同死灰。就是在天坛上他也没有露出这样灰败的神色,他苦笑一声,心痛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来,还是他一厢情愿,到头来她竟连想要看他一眼都不愿。

“红铃……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第一次,他是用这种哀求的语气。

可是屋内的人还是很生气,语气愈发冰冷起来:“你走!你走!那天之后,我就不会再留下你了!”

那天……对啊,火烧梦泽宫的那一天,他可是亲口对她冰冷地说,“人和畜生,怎能共同生活。”

可是……他苦笑一声,那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还要比畜生不如呢?

门外终于没了声音,屋内的小狐狸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它趴在门后,两只小耳朵压在门上,仔细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许久都没有任何声响,它心里一慌,该不会是那个小子真的走了吧?!那那那那…它不咬死他!

心里急成了一团,它连忙变回了人形,伸手拉开了门……

“你,”门外,立着一抹萧瑟的身影,一身的白衣此刻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只是凌乱的残破的,斑驳着红色的血块。

红铃的眼瞳一下呆滞住了,口中生气的话还没有说出,下一刻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是一个不安的怀抱,紧紧禁锢着她的双手还在发抖,像是鼓起了勇气却又缺乏了底气。她呆呆的,任凭他抱着,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红铃……别赶我走。”他的声音发着抖,他一定很害怕吧,如果她永远都不开门的话,这个少年是不是要傻傻地等在原地。

“除了你这里,我无处可去。”天下之大,无处为家。得了你的那一刻,我像是得了整个世界,失了你的那一刻,即便世界仍在却早已无了颜色。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也不想没了他啊。

“那你……还会离开我吗?”小心翼翼地,红铃张开口。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少年,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是真的…不再是梦了。

莫染也伸手,认真地捧起她的脸,“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这句话,他一直都想说。他只求她不要离开,但是他也需要有足够的力量去做到。

可惜那个时候红铃并不知道他的意思,只对自己道还好回来了,要不然她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之后,二人又去用了膳。莫染便进去匆匆换了一件衣服,毕竟仙乐宗的长袍已经彻底破了,能脱下来却穿不上去。

红铃原本还想要再赖一下饭馆的,没想到二人的饺子才争了一半,那原本领路的小二又急冲冲地赶过来,叫莫染快点离开。

“不好了,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你被皇宫的人通缉?现在官府的人都来了,你快点跑吧!”那小二说得着急,手里的包裹一下放在莫染跟前。

“里面有足够的现银,你带上它先去避避风头!”

红铃和莫染两个人被说得一愣愣的。片刻莫染才反应过来,对红铃惭愧道:“抱歉……我现在成了整个金陵通缉的恶人了。”

没想到他身边的那个小家伙却笑了,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不也是个小犯人?现在不过是追你的人多了。”

她说罢,便伸手一把揽过桌上的包裹,跳下来拉着那呆滞的少年往外跑。就好似那时,她呆呆地被他拉着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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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此刻一片混乱,本来以为只剩下鸦神一个人,没想到就在莫染叛变之后,那吴一心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也倒戈鸦神。就连方信义都被他伤了,倒在地上,最后还是天恒门的弟子把他拉走。

断觞无同鸦神打的不相上下,两人都负了伤。就在这时,血宗忽然就冲了进来,血三在大殿的墙瓦上直笑,看着底下的一片混乱。

白信军终于知道着急了,可是眼下,进去战场的顾世林以及一早就失踪的洛合欢与宇文昭更是找不到了。

皇城如此,那金旅城外的郊野更是一片混乱。早些年潜伏在梦泽的妖孽此刻都出来作乱,玄黄阁很多能人异士也去了。至于仙乐宗本宗的长老们,好像也去了,说是魔族那边出来了很多强者,正在那里大肆烧杀抢掠,也不知道原因。

现在可谓是整个金陵都被搅乱了,哪里都是极其危险。

金陵城外一片哀嚎,而一处偏僻破旧的小宅里。一个浑身染血的黑衣男子却握着剑,守着他身前一个同样鲜血淋漓的女子。

那腐朽的枯草堆上,面容姣好的女子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双被血染红的眼安静地合着,像是睡着了一般。这样静悄悄的,一点也不像她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样子。

宇文昭只觉得心都空了一块,他伸手还没有摸到她的脸,整个人却轰然倒下,在她身旁崩溃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