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亲王府,西小院。
房中燃着丹云香,此香高华又清甜怡人,故而为郭络罗氏所喜。
夜色之下,郭络罗氏怀里拍着三阿哥弘旼,那孩子已经酣睡了,粉白的小脸蛋格外恬静。
郭络罗氏漂亮的眉头微微蹙着,她看着眼前正亲手教弘旺写字的八爷……若不是爷依旧每晚都会来她这儿,她都疑心爷是不是喜欢上嫡福晋了!
嫡福晋……就是是曹氏、姜佳氏之流,爷也不可能会喜欢赫舍里氏吧?!
但是爷最近却总往赫舍里氏的房中去,若说之前总去,那是为了去看望大阿哥弘晿。可如今弘晿已经好利索了、重新回宫读书了!爷还有什么理由要总往嫡福晋房中跑?
郭络罗氏百思不得其解。
阿禩的手握着弘旺胖乎乎的小手,一笔一划临字。
这时候,小小的弘旺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吗?”阿禩捏了捏弘旺胖嘟嘟的脸蛋,他侧脸瞅了一眼西洋摆钟上时辰,“都八点了,回去睡吧。”
见状,郭络罗氏也忙将怀里已经熟睡的弘旼小心翼翼交给乳母,她低声嘱咐道:“抱下去吧。”
“是。”
阿禩上前握着郭络罗氏的手,语气深长地道:“早点睡吧。”
“爷!”郭络罗氏急忙唤了一声,“今天,皇后娘娘微服来了,我和曹氏去正房请安,但被拒之门外了。皇后娘娘既然来了,应该不至于不见我吧?”
“这个……”内中缘由,阿禩也不好解释,便道:“皇额娘一时心性,没什么大不了。”
郭络罗英兰咬着嘴唇道:“不止皇后娘娘奇怪,爷……最近也很奇怪。”
阿禩心中暗叹,英兰也是个聪明的女子,只怕她早看出古怪之处了,只是一直忍着没问罢了。
可这件事情,阿禩还真没法解释,“英兰,我去找赫舍里氏,是为了政务。”——这话倒也是实话。
“政务?”郭络罗英兰苦笑了笑,“爷素来连赫舍里家都不用,如今倒要用上嫡福晋了。”
阿禩沉默了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英兰,我只能保证,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郭络罗英兰道:“可是你却不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
阿禩有些头疼了,“英兰!”
“罢了,你不想说,我不问便是了,”郭络罗氏忙拿绢子掩了掩发酸的鼻子。
阿禩无奈极了,忙握住郭络罗英兰一双红酥手,道:“若是赫舍里氏死了,你做了继福晋,你会同意让弘晿做世子吗?”
郭络罗英兰一双妙目陡然瞪得圆滚,“爷说什么浑话呢!赫舍里氏活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没了?!”
阿禩道:“你别管这个,我只闻你,若你做了爷的继福晋,你会同意弘晿为世子吗?”
郭络罗英兰凝眉片刻,才道:“就算我做了爷的继福晋,弘晿还是居长,他做世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当然会同意。”
阿禩眼中一喜。
“但是——”郭络罗英兰贝齿咬了咬唇角,“我同意,但并非出于情愿。”
阿禩呆滞了片刻,“为何?”
郭络罗英兰道:“弘晿做世子,是礼法,我亦不该反对。可我也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当然会偏心自己的孩子。我会忍不住想,弘旺也是爷的儿子,爷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立他做世子?”
阿禩垂下了眼睑,“英兰……”
郭络罗氏眼睑有些湿润:“我并不是个贤妻良母,你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做不到视若己出!”
这话里满是浓浓的酸味。
阿禩咀嚼着这股酸意,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从袖中掏出汗巾子,擦了擦郭络罗氏眼角的泪,“好了,别哭了,是我不该问你这个。”他又不是不晓得,英兰的酸劲儿是最大的,还要求她支持弘晿为世子,的确是为难她了。
江氏的事儿,看样子他必须好好考虑一下了。阿禩看着郭络罗英兰,心中想着弘旺和弘旼,心中的天平不禁朝西边偏斜,他不禁苦笑,他亦是个偏心的父亲!
“这事儿暂且搁下吧。”他先得腾出手专心处理南怀仁和戴梓之事!此事可是关怀大清江山社稷!阿禩眼中凛然。
翌日,阿禩怀揣着奏折,肃然走进了太和殿。
今日,是大朝日。
济济一堂、文武大臣之中,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蓝眼睛老外,着实是一件叫人有点费解事儿。这个老外,就是南怀仁,而且还官居二品工部侍郎!
一个西洋人,却官居如此高位,足见他是何等受到玄烨信任和重用!
然而,阿禩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搬到这个深得他汗阿玛信任和重用的老外!
“汗阿玛,儿子要弹劾侍郎南怀仁,身为大清之臣,却怀贰心!不!他对大清、对汗阿玛,从未过一丝一毫忠臣!!!”
一语出,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南怀仁在大清多年,早已熟悉汉语,因此,当场那双蓝眼珠都惊呆了!南怀仁忙摔了马蹄袖,跪了下来,他一口地地道道京片子:“皇上!老臣自得皇上重用以来,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请皇上明鉴啊!”
阿禩冷冷一笑,他双手举着走着,高声道:“启禀汗阿玛,儿臣有铁证奉上,请汗阿玛预览!”
玄烨脸色一变,立刻扫了李德全一眼:“呈上来!”
李德全忙滴溜溜跑下去,接过走着,又滴溜溜跑回去,弓着腰呈给玄烨。
那是一封奏折的内容,无非是弹劾南怀仁眷恋西洋母国,对大清不忠之类的话,而所谓铁证就是加在奏折中一封书信。信奉上是毛笔字,书:请转寄予比利时教皇陛下。玄烨扫了一眼便知,这的确是南怀仁的笔迹,嗯,毛笔字写得不咋滴!不过南怀仁是西洋人,能写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玄烨从信奉中抽出了信件,结果登时就黑了龙脸!
因为内容通篇全都是洋文!
玄烨不悦地瞥了自己儿子一眼:“你就让朕看这个?!”——想也知道,那信奉上的字只是给送信的人看的,内容才是寄回比利时给那个什么天主教教皇看的,自然就是洋文了。
阿禩忙道:“汗阿玛容禀,这是法文,九弟会翻译!”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