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有些急促了，即使是在噩梦深处，罗西依然不太能够接受阴影和“希望实体”居然可以自由转化的事实。要知道，一旦真实和阴影能无损耗的互相完美转换，那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将是无比可怕的灾难。

“我是守卫和平的医生，也是行走在噩梦前沿的先驱者，你可以叫我约书亚尤尔金，反正不重要。我不知道你来自哪个年代，所以我只能谈谈我的见解。你知道吗？阴影来自于人心，它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来自越界的需求，以及一些完全不切实际的恐怖试验。”

约书亚又打了个响指，一切恢复色彩，他熟练的接过罗西的挎包，开始提取最纯粹的血油和相关的物质。如果说猎人的提取是心疼总量每一滴必取，医师的提取，却是用滴管一点一点的汲取他所认为的最好的部分。

“在我们的时代，一切繁荣而强大，掌握火焰与血液的力量，没有任何生物可以与我们人类匹敌。但是有一天，我们逐渐意识到了自身的不完美，那就是生命只有一次，人人皆会犯错，不管哪个角度，总有一面是缺失的，其实不管哪个时代都一样，对吗？”

约书亚笑着，轻松的提取了一管鲜红透亮如晶莹矿砂的血油，接着便开始下一管的提取。

“人们并不甘心接受，并因此产生了各种力量的研究与对血液力量的运用。作为古老秘法的承载者，我们自拟为再次的创世神，仿照猎魔人一族的命运并试图修正悲剧，于是得到猎人与其他丰富的血之种族，由此开创了辉煌的时代。”

“然而，这和人们的期望相差甚远，尽管有无尽的修炼与可能，每个人都可以通过修炼来延长自身的寿命。但人们期望的是，多个可能性的同时存在，与多次尝试后取得的愈发完美。”

约书亚抖了抖试管，一管散发着紫月色彩的血油被他萃取而出。随后他忽然放下试管，面目狰狞的盯着罗西，一层层黑暗从他身上不断渗透。

“于是，我们挑战了绝对的规则，涉及了不可掌控的领域。然后，也许你已经看到了，所有人都疯了，我们沉迷于力量和自我的意义，尝试着把真实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我们在不断的分裂，分裂成无数个充满可能性的世界线，本体却只想供给最好最完美的那一条。”

罗西的眼中透露出少许迷茫，他大概知道了这些人做的事，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完美的极限，就是什么都没有，既然什么都不存在，一切纷争也无从而来。我们的世界在分化中走向毁灭，为了延续世界的意义，我们再度舍弃了未来，将整个世界形成一个‘复杂藤蔓球’，让这颗藤蔓球寄宿于真实世界的大地之下，因此我们陷入无尽的循环。”

那恐怕是一个不可能挽回的悲剧，人们发现了世界是可以裂变并且追求极限完美的，将亲人朋友的死亡拒绝，将自身的错误失败拒绝，将所有可能性以及其延展性封印，用绝对的否定抹杀了99.99%的可能性与意义，反而沦落为不可能与不存在。

“我对你们的处境深表同情，但由于你们的所作所为过于可怕，而且目前你依然处于一个绝对完美的状态：你们毁灭了一切意义，又想重新找回，如果没办法将所有分裂的世界线重新压成一条完整的线，恐怕是不可能做到的了。”

罗西摇摇头，他清楚主动权在他手里，要想脱离噩梦，无非是激活徽记直接觉醒而已。

“是的，我输掉了一切，什么也不剩下，困在往日的幻影里，想死也死不掉。但我突然发现了一条新的道路，就是用虚幻的世界去影响现实。只要你答应，用我给你的东西去做有意义的事，我就报答你。毕竟我不清楚我身处于怎样深度的‘真实’里，而你，确实来自于高于我的真实世界，对吗？”

“我可以教你控制阴影，只要它比你略若，想怎么控制都行，那是多么强大而无解的力量？只要你愿意带我走就能拥有，我快被这地方逼疯了！”约书亚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旺盛，整个人都被黑暗所包围，恐惧、权力在罗西心中熊熊燃烧着，最后却化为虚无，什么也没有。

“我的原则是不与极端邪恶做交易。”罗西皱眉，猎人要是与阴影为伍，那是明面上所有人都不可以接受的事情。阴影是人心最邪恶黑暗的聚合体，而一旦与之为伍，便意味着接受了阴影，自身也会在言行上遭受极大的影响。

约书亚恢复了平静，黑色也迅速收敛：“很好，看来我的实验终于成功了，不知道世上经过了多少年，如今终于有人不接受阴影的侵蚀，却能够清晰的认知到阴影是怎样的存在。我的内在体系，从你的言行中恢复了足够的人性与认同，时间差不多，我要回去继续工作了。”

说完，约书亚与残影重新融为一体，并且依然能够和罗西交流。

约书亚掏出最后一根试管，其中蕴藏着内黑外白的蠕动液体，他如视珍宝的说道：“呼，这点人性混合物真的不够用，不知道要多少人性才能中和兽化病的兽性爆发，用人性填补阴影的空虚也是一大学术问题。不过好歹又有了点原材料，这样我的工作就可以继续了。”

“看起来皆大欢喜。”罗西耸耸肩，他对于这个随时化身为阴影的医师持怀疑态度，但不可否认，他的操作技术与提取技术完全没得说，从小到大，罗西还没见过纯度如此高的血油。

“在走之前我想我问个问题，来到这个‘真实’深度的并非只你一人。在你进入以后，刚刚有数百个意识实体都进入了这里。要我说，你们那个时代的资源就那么匮乏了？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过来抢东西？虽然我由衷的希望你再来帮忙，但我真的不希望来一堆捣乱的。”

“其他人？我是独立行动的。”罗西有些困惑，他连血油的事也没对凯维拉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同时进入噩梦深处？

“那就奇怪了，我看看……”约书亚闭上了眼睛，镜片却闪过一个有些眼熟的画面：“见鬼，你们那个时代还在研究阴影负载吗？”

“阴影负载？”罗西更加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却隐约感到不好的事情。

“阴影中潜藏着巨大的力量，能够解放生命本能并且瞬间超越自我，我们曾经研究过，让完整、真实意义上的活人去吸收一个适量的阴影来获得力量。但实际上不管怎么操作，结果都是失败的，所以最终完全废除了研究课题。”约书亚睁开眼睛，像这样的远距离感知和清晰捕捉，对于他这样的存在似乎一点都不困难。

“到底会怎么样？告诉我重点！”罗西又听到了那镜面破碎的声音，他有一种诡异的预感，自己即将被强制拉扯出这个噩梦深处。

“吸入阴影的人被永久的改变了人格，略微脱离真实就不再产生任何人性，随着人性的自然损耗，一定程度上会变成毫无欲望的活尸化。而吸入过量阴影的则被同化为恶意本体，则变成了不可能喂饱的怪物，也就是我的救治对象之一。”

“没时间了，我得赶快走了！”罗西感到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周身虚无出现的海水幻想已证明他清醒的时间不多，而持续增长的眼压也预示着更多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拿上清醒剂！”

约书亚将一支针剂迅速塞入罗西的口袋，后者来不及反馈便化为一道烟雾消失。

一梦醒来，罗西抚摸着满满的血油瓶，心情有些复杂，但走到诊所上层后他才发现，所有受训者开始了无意识的沉睡，每个人都被摆在椅子上，胸前却佩戴着心眼教会的徽章。

教会骑士的嗓音从诊所上方传来，他们那种刻意训练出来的刚毅嗓音，错不了。

“检查完了吗？确认没有漏网的吧？”

“是的，经过诱导后所有人已经同步入梦了，没有遗漏。话说回来，主教竟然能够将阴影转换为真正的力量，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啊！我越来越好奇那些面纱之后的神究竟是怎样的本体，连我都快被那种无与伦比的奇迹迷住了。”

“不可妄议神主本体，否则神将降怒于你，审视你内在的不完美，在迎接我主之日保持内心的圣洁与纯粹才是一名骑士应当做的事！”

“明白，全体准备封锁诊所，大约3分钟后撤退，这里马上就要不安全了，重复警告！刻意驻留者后果自负！重复警告！”

罗西感觉大地在震动，紧随其后的便是黄昏变幻，一道残阳落山之后，一轮血月冉冉升起。

“仁慈的我主啊，我们的羔羊已在沉睡，我们的黑夜已经来临。请您封锁世界的大门，将危机恶意阻挡在外，让罪人们回到最后的避难所，救赎他们内在的邪恶，让圣洁的新生在此孵化，让永恒之眼穿破这无尽黑夜，直视世界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