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阴沉。

听着莫小天讲的这一大段故事，秦锋已有些睡意。

直到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将黑夜划破，莫小天才停下整个故事的进度。秦锋打开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是秦锋么？”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问道。

“你是？”

“我是派出所的，你现在在家里么？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电话那头说。

秦锋以为是罗竹的同事找他有重要的事情透露，于是立即说：“我在莫小天家里。”

“地址方便透露下么？”

“可以。”秦锋随即将地址告诉了电话那头的人。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秦锋打开门，三名穿着制服的警官出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罗竹他们那边的人。”莫小天在秦锋耳边低语。

一种紧张的感觉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你是秦锋？”

“是我。”

“现在有人告你玷污一名未成年少女，请你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警官向秦锋出示了证件和调查公函。

“未成年少女？”莫小天惊呼，“所以秦锋你......”

秦锋的脸色陡然变了，变得很难看。

“什么？！”秦锋惊诧呼叫。他无法相信警官口中说出的这番话。灵离开这么长时间，他等来的结果居然是一纸诉状。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灵和王立刚设下的圈套。

他又立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圈套，灵何必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呢，这样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月光很淡，秦锋的目光跟月光一样暗淡。他跟着几位警官登上警车，呆滞地望着窗外。他的灵魂仿佛已经飞出了躯壳，游走到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警局。

警官详细向秦锋询问了事件的经过，并让秦锋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

“你的叙述与报案人的叙述有很大的不同。”警官眉头微蹙。

秦锋有些紧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对警官说：“他们怎么说？”

警官淡淡一笑，伸手翻开了手中的卷宗袋，开始质询秦锋：“你第一次跟王灵发生关系，是不久之前？”

“是的。”

“但根据当事人的口供，你曾陪王灵到医院做过一次人流手术，据说是你的孩子，这在你刚才的叙述中并未体现。”

秦锋愕然，他没想到灵能把那件事情牵强附会地扯到自己身上。

“有证据吗？”秦锋反问道。

“这是证据的影印件。”警官拿出两张纸放在秦锋面前，一张纸是王灵的报案笔录，一张纸是从医院的手术签字确认单。秦锋简单看了一下手术单上他签下的名字，然后将目光落在报案笔录的影印件上。

看完报案笔录，秦锋感到自己已经窒息了。他向警官要了一支烟，一边抽烟一边思考，但情绪却很难平静。灵跟他在香城相遇直到半个月前因为王立刚的电话离开的场景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这一切无论如何看上去都不像是一个圈套。

“你确定这是王灵的亲笔签名？”秦锋问道。

“那个小女孩坐在我面前签的字。”警官淡定地说。

“这其中绝对有问题。”秦锋的态度很坚定。

正在这时，秦锋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拿起手机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热血沸腾。手机上的短信赫然出现这样的文字：锋，永别，希望我能用生命证明你的清白。

秦锋立即把手机递给了面前的警官。

窗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暴雨，蓉城在这个冷得突然的夏日清晨里迎来了一场淋漓尽致的洗礼。秦锋站在五一路医院的这间病房里凝望着窗外的月亮，思索着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

灵躺在病床上，乌黑的长发随意散开在洁白的枕头上。她正在睡梦中，那只缠着白色纱布的手露在外面，隐约还能见到红色的血斑。秦锋没想到他和灵逛街时会被王立刚发现，也没想到王立刚调查了他来香城这几年的行踪后让上次堵截他的黑衣人跟拍他和灵大量的照片，然后禁锢了灵、报警，并且威胁灵在口供上签字。

秦锋更没料到，灵为了不让他受伤害，选择用生命来拯救他。

割腕自杀，这个沉重的字眼让秦锋一再想到她的哥哥。尽管世人都明白“死都不怕还怕活吗”这句世俗的名言，但他觉得也许这个家庭有自杀的嗜好。他并没有因此感动，反而觉得有一股强大却无形的压力让他的幸福感荡然无存。

手机响起的时候，秦锋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王立刚因报假警已被行政拘留七天，警官还问他是否对王立刚提起民事诉讼。

挂上电话，他陷入深深的犹豫。他深知提起诉讼无非能得到一些赔偿，但这些赔偿对王立刚而言仅仅是九牛一毛。他不能把王立刚怎么样，也不想将上一代的恩怨延续到他身上。这个世界是现实的，不应该有武侠小说里那么多恩怨情仇。

一夜过后，太阳开始羞怯地照耀着这个有些悲伤的世界。他坐在灵的病床边睡了一觉，醒来时看见灵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阵阵地流淌着。

“我怕你从此以后会讨厌我。”灵含含混混地说。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秦锋不动声色地问。

“因为我哥哥的死，我爸怪罪到你爸的头上，害得你爸工厂破产，一病不起。现在他又因为我对你怀恨在心。”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爸在广阳会把家搬到你家对面，原来是为了讨债。”

灵难过地点点头。

“秦锋，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吗？”灵诚恳地说。

秦锋起身为灵披上一件衣服，问道：“什么事情，你说吧。”

“就算世界末日来临，你也不要和我分手。我求你。”灵那副哀求的眼神再度让秦锋感到了强压。他在想，王雪杰当年是否也跟方菲说过同样的话。

想到这里，秦锋的心里一片苦味，一时不知道应该对灵说什么才好。尽管灵对他的爱和温情让他有些感动，但他却在这样的温情中保持着理智和冷静。跟灵在一起两年时间，他从未想过自己对灵的爱应该有多强烈。他觉得自己也许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关怀自己的人在身边而已。

“你为什么不说话？”灵追问道。

“你相信承诺？”秦锋反问道。

灵点头的时候，秦锋感受到了灵的单纯，一种让他心痛的单纯。他心痛，因为他不相信承诺。

在他离开广阳去香城的那段人生经历中，他是在一次次欺骗中获得成长的。他觉得承诺永远廉价的，它往往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破碎，情侣之间的承诺更是脆弱的易碎品。他苦笑着看她，不忍心对她说这些严肃的事实。所以，他开玩笑似的笑起来说：“我觉得上帝不会让我们分开的。”

灵笑了，但她不知道秦锋不信上帝。

他去买了两袋红枣枸杞奶，据说红枣可以补血。她接过奶，先为他打开一袋，说：“我知道你也渴了。”

他开始喝，他确实渴了。

灵又打开另外一袋，一边喝一边说：“我想回广阳，跟我妈妈在一起生活。”

“你怎么跟你爸说？”

“我已经死过一次，他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我会威胁他，以免我回到广阳，他还会变着法子对你不利。”

秦锋苦涩地笑了，他从没怕过王立刚。他没有告诉灵他吃过的苦太多，以至于对苦难产生了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