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楼里出来已是傍晚七点钟。

秦锋独自散漫地走着，脑袋里依然不断回想着莫小天讲述的那番故事。

这一刻，他感到有些孤独，就像身旁那个孤独的车站一样。

他回头望去，站牌下有拖着大包小宝疲惫的等着公车回校的大学生。在一个陌生的大城市里生活，秦锋已经开始习惯许多事情，比如等的车总是晚点，天气越来越糟，空气中张扬飞舞着垃圾和不清洁的味道。最开始秦锋也会抱怨，可是随着日子的更迭，那份烦躁与不安早已无影无踪。仿如面对着纷繁错乱的生活，当在忙碌、疲惫、乏力、厌恶中消磨完每一天后，猛然才醒悟，应该从容，应该拥有一颗平常心态。

公交站台上那些疲惫的学生忽然让他觉得羡慕。如果他没有离家出走，也许这个时候也应该是在某个大学，也应该即将拥有一段很美好的暑假。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中仿佛缺失了某个片段，精神文化上显得分外空虚。

他登上一辆载满了上班族的公交车，每天习以为常地挤在人与人之间。他总是很小心地护佑自己的背包，担心一不留神就会被扒手光顾生意。

沉浸在时光旅行的故事当中，他似乎已经不记得灵离开他回到广阳已经多长时间。虽然灵经常给他打电话，但彼此之间能说的话越来越少。

秦锋一直在履行他给王凤钥的承诺，只是觉得时间很残忍，不但疏远了他和灵的情感，甚至让他再也无法记起小雪的模样。

刚才在听莫小天聊自己爷爷奶奶的故事时，闲聊间秦锋问莫小天，张诊对于莫锦玉而言意味着什么。

“过路朋友。”吴艾还没等莫小天反应过来，已意味深长地总结了这段关系，“人生就像一辆公交车，总有人不断的上车，也总有人不断的下车。很多人，注定会成为你的过路朋友。”

秦锋蔚然长叹，他想到了曾经去香城额经历，以及许多离职的同事。在香城的那些年，生活状态一直停滞不前，这些朋友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圈。曾经他每天在手机上挂着qq，却跟曾经的朋友很少再有寒暄或者更深的交流。

曾经他结束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生活以后，以为找到一份工作、有一个爱自己的女孩就是幸福，如今他发觉自己的心中有越来越多的不满足。

到站了。

秦锋随着人流走下车，迎着风，顺着狭窄的人行道朝家走去。天渐渐黑了，黑到他已经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抬头仰望夜空，天空中看不见月亮，却布满了繁星。借着星光，他看见灵拖着一个行李包站在他的家门口。

秦锋很奇怪为什么会看见久违的灵，他清楚地记得王凤钥说过不让灵轻易跟他见面的。此时此刻，他心中居然没有一点惊喜和冲动。

他走上前去，习惯性地帮灵提着行李包。

灵笑得很开心，也很天真。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为什么你不觉得惊讶？”灵用细长的双臂搂住了秦锋的腰。

“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喜悦写在脸上。”秦锋用这样的回答来掩饰心中的疑问，他猜测灵应该是跟王凤钥撒谎跑出来的。

这天晚上他们找了一个路边的餐馆，点了丰富而又不同口味的菜，但是晚餐的气氛始终没有以前的那种亲密感，甚至有些拘谨。秦锋注视着灵，觉得她很陌生，仿佛是不曾跟他有过任何关系的一个女孩。他转过头，透过旁边的玻璃，看着马路上熙熙攘攘，车来车往，不由得心生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个城市里能有一部车是属于自己的。

他收回目光，通过玻璃微弱的反射，忽然看见灵也跟他一样注视着玻璃窗外的夜景，然后又低下头轻轻搅拌手中的那杯橙汁。杯子里的冰块在她的搅拌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去趟洗手间。”灵忽然抬起头，对他说。

秦锋转过头看着她起身离去，眼睛里藏着一种深邃的落寞。他想起蒙莉莎的那段感情往事以及这个女人对婚姻和爱情的特殊定义。面前的灵是天真的，虽然这个女孩跟他一起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虽然她偶尔也会抽抽烟喝点小酒，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等到她长大的那一天，是否会埋怨他呢？自己每个月拿着这点微薄的工资，无法带给她物质上的享受，却无情地占有了她的青春和身体。他的心中开始有一些深深的自卑，自卑得想把自己埋藏起来，不让灵发现。

“你为什么对我是这种态度？”灵回来了，站在秦锋面前。

秦锋抬起头，他看见灵的眼睛是湿润的。

“没什么，最近学习英语很累，很累。”秦锋佯装着笑意，他不能告诉灵自己跟莫小天参与时光旅行调查她父亲这件事情。

“是么？”灵盯着秦锋，好像有一百年没见到过他似的，他的脸在餐馆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病态的色泽。灵觉得他瘦了，体格也没有以前那么健壮。他的眼光似乎总在躲避着她，没有任何神采。

“不是么？”秦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红了。

“我不在的这些时间，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灵坐下来，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没有。”秦锋回答道。

“那为什么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没有。”秦锋还是这两个字。

“那你是怎么了？！”灵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你是担心我爸爸知道我回来找你，还是你又没有钱花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累了，有点累，别哭，行不行？”秦锋皱着眉头，点燃一支烟，凝视着她。

灵叹了一口气，说：“我也累了，我们回去吧。”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灵已经在卧室里躺下了。秦锋坐在外边的沙发上抽烟，捧着灵送给他的英语教材。他其实无心读书，纷繁复杂的思绪折磨着他的大脑。他担心自己给不了灵幸福，担心王立刚或者王凤钥突然来敲他家的门，甚至担心灵会不会有一天怀上他的孩子。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卧室，灵似乎已经睡着了。渐渐地，他也有些困意，于是闭上了双眼。他的梦中出现了一个女孩的形象，这个女孩已被他遗忘了很久，小雪。

他看见小雪长大了，成熟了。他拉着她的手，坐在牧村的草地上。这时，秦锋被某种力量惊醒了。

他睁开眼，是灵为他盖了一床毯子。

“看书都看得睡着了，我从没见你这么用功过。”灵的声音很细，很温柔。

灵越是这样关心他，他的心中越是感到不安。

他们一起躺到了床上，盖着同一床毯子。

秦锋说：“今天累了，不想再做什么，想睡觉了。”

灵在秦锋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