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头半天没有说话。云凡只看见他虚幻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神色自责而又自负，显然内心非常矛盾。一时间也没有打搅老龙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前辈，你有如此实力又怎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过了一会儿，云凡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然后整个人抱着怀里的龙蛋静静等着老龙头的回答，像是一个等待着睡前故事的小孩。

“哎……一切都是命！”老龙头虚幻的眼里神色复杂。随后又开口说道：“当年，我举全族之力终于突破了渡劫九境……达到了一个人世间都没有接触到的新境界，我感觉自己的实力大进，不仅是实力，还有对天地的理解，我那时候应该能够被称为’真仙‘了，随后我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有一个通道，我一念之间就到了哪个地方，然后用尽全身的实力终于打破了哪个通道，但是……”

老龙头停住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痴呆，云凡不知道老龙头发生了什么，只能静静地等着，心里的震惊之色依然还没有让他缓过神来。

老龙头话里的深意太多太多，随意一个都让他有些绝望。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仙人”云凡的眼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此生还能见到一个“活着”的仙人。

“仙啊！看来那些传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如今的天地之间怎么会没有仙呢？就连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就能作一方大宗的老祖，那么化神期、大乘期乃至渡劫期的修士究竟去了哪里？”云凡心里嘀咕着，眼睛里也有点迷惑。随后又看向了虚空之中站立的老龙头，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老龙头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对着云凡歉意地笑了笑，随后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进了那个出口，我感觉到了两股气息，混杂在一起，一股充满生机，一股充满死意。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通道会有这种气息，于是便向着通道外走去，想着凭借我当时的实力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我错了。”

“走了很久，我终于看见了尽头，我心里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出了出口，发现对面有一个阶梯，和传说中通往仙界的接引道很像，我当时一心只想着成仙，去往仙界，并没有在意通道之外存在的那股气息。”

“顺着接引道一直往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之上的变化，身体变得更纯洁，肉体实力也在增强，我越发肯定前面的尽头就是仙界。随着我的实力增强，我的灵魂也发生了变化，那仿佛像是新生一般。我的灵魂变成了实体，和肉体一般的存在。”

“时间在接引道里完全没概念，我看到前面有一道光，我心跳加速，仙界的面貌就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要成为万年以来第一个成仙的人。我高兴极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体之中也被那股充满生机和死气的气息感染了。”

云凡清晰地感觉到了老龙头身上传来的激动之感，甚至连虚幻的残魂也变得颤抖起来。

“我走得更快了，反倒是走到接引道尽头的时候，我犹豫了。最后我还是踏了进去……”

踏进仙界的事情老龙头没接着下去，但是他的残魂在颤抖，频率越来越快，云凡甚至感觉到了老龙头残魂在变冷。

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让一个人的灵魂烙印下如此深刻的印记，以至于过了千万年的时间还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随后云凡也感觉到了。

老龙头苍老的虚幻手指点在云凡的眉心，一股信息在他的脑海里绽放开来。

云凡看见了一片废墟，充斥着无数光辉。

一片废墟之中，无数的尸体，残垣断壁，甚至兵器碎片，还有着无数的坐骑走兽之类的，所有的一切都散发出一股超越云凡认知的实力。

但是他们都只有一个状态——毫无生机。

全都死了，老龙头的刚刚成仙的气息在这些混杂的尸体之中毫不起眼，他甚至看见了一枝断裂的龙角，呈现着七彩之色。

一头七爪神龙也变成了一头尸体。

而这些场景的面前，一个白袍长发的背影，散坐面前，手中长剑斜插一旁，云凡清晰看到剑上还有丝丝晶莹剔透的血液残留。

独坐仙界，背对终生，面朝诸天，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壮阔！！！

老龙头甚至都没有勇气看一眼这个背影的面孔便退出了仙界。

满地残留的血液是谁的？仙界这样的景象是那个背影的主人做的吗？

至于这些他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存在才会拥有这样晶莹剔透的血液，是真龙？还是……仙人！

而这些场景在那个背影面前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那一个人的陪衬，仿佛这天地的中心都只属于那一个背影一般。

云凡透过老龙头的记忆，从那个背影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悲意，一股天地同悲的哀伤。

“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能回答云凡这个问题。就连曾经为仙的老龙头也不能。

睁开双眼，云凡的脸颊还残留这丝丝泪痕。心中被那种无法言语的震撼占据，久久不能语。

这些就是老龙头踏入仙界看到的场景。

这也是老龙头没有继续讲下去的原因，这样的场面的确是语言无法描述的。

但是云凡还是深深记住了哪个白袍背影的悲意，以及那把剑柄之上刻着的两个字“仙萧”。

他不知道那两个字是那柄剑的主人的名字还是那把剑的名字，他怎么忘也忘不掉。在他的心里有着太多的不解。今天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最困惑，最难过的一天。

看着云凡脸颊的残泪，老龙头叹息了一口气，随后又继续开口讲道：“我带着这份让我无法接受的结果回到了人间，但是那时候才发现，通道里的那股气息之中的死意腐蚀了我的身体和灵魂，虽然有着另外那股生机的弥补，也还是让我元气大伤，我拖着伤体踏出通道回到人间的那一刻，我愤怒了……人世间所有的强者都在我面前……他们有的是我认识的老友，有的是我指点过的人族后辈，最气愤的是……”

老龙头没有了后话，虚幻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随后又缓了过来，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以为我没有成功，想借我之手更上一层，因此来阻我。最后，我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也不留……”说到最后，老龙头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快意，脸颊上却有着一滴滴泪水流下。

“如果不是我的九个儿子不成器，我又何至于如此醉心于提升实力呢？还不是为了整个族群，哎……”老龙头眼神空洞，望着龙门之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充满生气的家乡。

过程和结果，云凡大概已经猜到了，因为人心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这是所有种族都有着的这样一个共同的特点。

老龙头似乎有点异样，整个人显得不正常起来。两个人都沉默了很长时间，老龙头才恢复了平静，却也不说话了。

云凡也没有察觉到这些，他的心中总是浮现出那个持剑散坐的背影以及那股触及灵魂的悲伤，而“仙萧”字更是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老龙头，怎样才能离开这个岛啊？”过了半天，云凡才开口问道。

听到云凡的声音，老龙头似乎才反应过来，原本平静的神色有了变化，抓着脑袋纠结了一下，脸上又露出一股自豪的神色说道：“如果要出去的话还得靠龙门之外的那些畜生。”云凡看着老龙头说话的神情，心里非常想说，你口中的那些“畜生”也是你龙族的后代，你这么说，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嘛。

心里想想就行了，云凡却不敢这么说出口。

只见老龙头的手指飞舞，四周原本暗淡的黑色石头有了一丝丝光亮，原本安稳在云凡怀里的银色龙蛋也不由自住地飞向中心那个凸凹之处。龙蛋蛋身也微微颤抖，表面之上一条龙型虚影正在欢呼雀跃。

“这小家伙非常幸运，还未出生就得到龙门的洗礼，未来不可限量，还从未有龙族这么做过……”老龙头右手虚抚着没有胡须的下巴，神色显得非常期待。

而云凡也盯着渐渐亮起光芒的龙门阵，看着银色龙蛋散发出的光芒和四周星罗棋布的黑色石头渐渐融合到一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散发出来，不断汇聚到龙蛋之中。心里也送了一口气，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算没有辜负蛟龙最后的托付。

而龙门之外，狻猊尝试了几次之后便有了退意，但是心里的贪欲还是让它不愿就这样放弃，仍然龙门之外徘徊着。

不一会儿，它硕大的眼球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天空猛地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吼叫。

在之后的时间里，不断有山中的凶兽赶到龙门之外，陆陆续续地，黑压压的一大片，至少有上万只实力相差不等的凶兽汇集在此，看得人头皮发麻。

一头头凶兽在狻猊的威势下被迫前进，而后龙门之上的花纹从龙脚位置不断向上蔓延而去，到最后整个龙门都发出暗金色的光芒。

云凡看着光芒越来越盛的龙门阵，心中有些焦急，反倒是一旁的老龙头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气得云凡恨不能暴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