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胜眼睛里慢慢地升起水雾，大小姐就是不说他也能感受得到。

夫人也让他改口叫姑母，可他记住了很多军营叔叔，还有爹爹的叮嘱，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公子夫人待你好，也不能越了自己的规矩。

“好好想一想，到底喜不喜欢学医术？考虑清楚了，告诉我一个结果，大小姐我可以帮你重新规划一下你将来的路。就算是你一直在顾三的身边保护他，你还是有自己的日子可以过的，你是完全自由的人。”

古胜眼含着泪水，使劲的点了点头，木独摇也是心里一震，别看他小小年纪，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还有，对顾三的态度，你不可以像别人家的小厮那般听之任之，不管是在他练功还是在学文，有偷懒和松懈的行为，一定要监督他，要像对待安居安城安定这些朋友，也要像兄弟一样看待他！我们顾三还有点小娇气，你要帮助他！”

木独摇也没想着逗他要哭，看他的表情外漏情绪，老气横秋的模样倒是改了不少，不像从前什么事情都闷烂在肚子里。问起他手油的事，岔开话题。

古胜起身，偷偷抹去眼泪，走到桌子旁打开一个木箱子，里面是做好的擦手油。竹子做的手油盒，小巧精致又呈自然绿色，随意打开一个，黄色膏状的乳油，有股淡淡的梅花香味儿。“咦，怎么现在的有香味儿？”

“在城南有一座寺院，那院后面开了好多梅花，我和三公子去跟寺院的长老讨要，摘了好几篮子回来，安心姐姐说有了香味的手油心情会很好。”

“这是你们谁想出来的？”木独摇很诧异，鲁爷爷拿过来给她试用的手油，没有香味。“是三公子想到的，他说小姐心情不好，整天琢磨怎么让你高兴起来？他拉着我去找安心姐姐，安心姐姐说有的人会在胭脂香粉里面放上加入花，就有了花香的味道。三公子一有不高兴的事，就特别喜欢去后花园里玩。我就想起了在南山寺闻到的梅花香。”

木独摇忍不住的点头，这两小家伙有心，夸奖道：“古胜，你们真的好聪明！加了梅花香的手油，当别人搽手的时候就会觉得眼前有一片梅花林，心情自然就快乐了。”

不好意思的他，连忙低下红脸，特别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是三公子的主意，小的最多是跑跑腿儿，把花研磨成汁弄出来。”

木独摇非常的心慰，反省自己常常小看自家的小三子，这有没有一点像很多父母犯的错，总认为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强。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脆生生的喊人，就觉得好有懂礼貌，反思自己好多时候，把小三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比较，不知不觉就认为小三子弱一些。

怎么就没想起来问自己，人家的孩子能吃苦耐劳，吃不饱，穿不暖，住街头，无家可归，那也是没有条件让他懒惰，为了活下去的，不得已而为之。

顾三是自己家的老幺，备受宠爱也是难免的，难免偶尔有几分娇气，在他身上那些的毛病徐徐引导就好了，一定要去发现他的优点，不能太少夸他了。

“古胜啊！擦手油五十盒，明日能够做完吗？要不要让安心姐姐来帮你们的忙？”木独摇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给古胜讲话的时候，语气柔和了许多，她却发现古胜有点心不在焉，走神了。

古胜犹豫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木独摇，“大小姐，米三郎一直在追问我，哪一次在山匪窝里面，是不是大小姐求山匪回放了他们家几口人的？”

嗯，还有这一事？木独摇根本就是不知道的，可这从山匪窝里救出他们娘儿几个，如果承认了！自己曾经落在山匪窝里去，能够全须全尾的从那里面跑出来，这名声可是不好听的！

“救他们！我可是没有，救没有救他们，我真是一点也记不起！古胜，你还记得什么？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说来我听一听！”

话这么说了出去，木独摇都觉得好笑。古胜还不足八岁的孩子，两年前他也才六岁，她竟然让一个六岁的娃，讲一讲过去发生的故事。

他沉默了，这让木独摇有点吃惊，六岁的孩子真还记得！木独摇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说吧！你记得什么？”温柔的鼓励他。

“大小姐被山贼抓走了后，我偷偷藏在一辆马车下面，也跟着进了山匪窝，白日里就一直藏着不敢动，后来下起了雨，我又冷又饿就睡着了。听到叫骂声我才醒过来，就从缝隙里看见米三郎蜷缩着，他好像生病了，刚好走在马车旁边，就倒地上，也就是那一刻，他看见了藏在马车底下的我。当时，我听到大小姐的声音，好像说，你们抢了人家的金银财宝也就算了，还要把人家的命也留下来，只剩下孤儿寡母了，留一条生路好了。”

木独摇凝视着这个还是孩子的孩子，心里一片柔软被击中要害之地，那么小的他，竟然会为了她摸进山匪窝。

古胜说了一些谎，他一直低着头，他知道大小姐没有过去的记忆，永远都没有想通的地方，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大小姐被山匪掠去了，他眼睛看到的景象，却不是夫人和三公子说的那样。

“古胜，以前让你受连累了，把那些不好的东西都给忘记吧！现在咱们要把自己变得很强大，让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咱们。”木独摇以为是，他肯定在山匪窝里吃了不少的苦头，原来是磨难让他变得早熟。

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忘记让你伤心那些的事。米三郎，再问你山匪窝的那些事，你就告诉他，自己当时还小，记不清楚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古胜忍不住眼泪哗哗流出来，他在山匪窝遭的毒打，偶尔也会让他恶梦中醒来，大小姐的那张脸由狰狞变得越来越柔美。

如今这样子的大小姐，让他恨不起来，那个恶魔般的大小姐真的已经消失了，这个三公子超喜欢的大小姐，他也开始变得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