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朝着卧房走去,留在晴玉一人坐在亭子之中,微微地摇了摇头。
皇城是什么样子的?直秘阁又是什么样子的?
陆平一脑子的迷糊,这时候他才明白起来“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含义了,皇城的外面是有几道厚大的们通往着,他和直秘阁来的人从东华门走进去,然后在这皇城的外围不停地走着,一直有半个时辰方才走进直秘阁,然后又绕进去不知道多少圈,才见到一个直秘阁的监理,他给陆平登记了一下,便带他去一间房子里,然后说道:“你便在此房之中修书吧,记住每日必要先向直学士们禀报一声。”
陆平自然是满口答应,然后便走进房中,这是一间颇大的房子,上面摆着书架,呈四方的形状,两个案台摆在中间,上面放着笔墨和一些纸,便是给人作记录和修撰用的,而正中间是一个火炉,想来是给人温茶的,这个直秘阁果然想得周到。
他正坐在一个案台边,拿起台上面的一些书,翻看了一下,这大多数都是一些经义的书籍,还有一些是史书,他看了一下,然后便见到这台上之纸尚写着不少的字,上面皆是论述尚书之中的东西,笔力很深,不像一般士子那样夸夸其谈,乱用古话。
这倒是让陆平好奇了,他正翻看着,不想外面又走进一个人,大概三十岁的样子,此时走了进来,见到陆平便拱了拱手道:“刚才闻学士之语,说来了一个少年英杰,便在这间房中修书,曹某心中欢喜,又恐学士故意诓我,故而连忙回来,却不想真的是一个少年,实在是让人赞叹,在下曹实,乃是京城人,敢问小兄之名?”
陆平连忙说道:“在下陆平,亦是汴京人,曹兄也是在这间房中修书的?那看来这纸上之文定然是曹兄你所为之了。”
曹实看了看那他手中拿的那张纸,不由笑道:“胡乱涂鸦,偶尔得之,陆兄不要笑我便是。”
陆平摇头道:“此文笔力之深,可比苏黄,曹兄大才,实在不是我等能及之!”
曹实哈哈大笑道:“陆兄太捧我了,在下可是担当不起啊,以后你我二人就是同僚了,也算福难同当了,我便为你说一下这直秘阁修书的任务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停。
陆平此时却张着嘴巴看着曹实,等到他说完了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任务就是这个?”
曹实点点头道:“便是如此。”
陆平脸上不可置信地地说道:“可是这也太轻松了吧,我们就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难道就算是修书吗?最起码也要看书写一些东西出来吧?”
曹实笑哈哈地道:“陆兄你实在是想得太多了,这个修书的事情自然不是我等所能做的,那些东西都是学士们要做的,而直学士是给学士们打下手的,我们就是在这里坐着看书的,若是觉得单调,自然可以随便写点东西,算是临兴涂鸦。”
陆平心中还是不可思议,这算是直秘阁,所谓的大宋博物馆,自己的工作竟然就是坐在这里或是四处闲逛,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和自己无关,那不是成了白吃了吗?
他方要说什么,曹实便笑着摆手道:“陆兄就不用再问了,其实我当时刚进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表情,日子久了就已经习惯了,陆兄,你过一段时间自然会觉得十分舒适,何必去做那些绞尽脑汁的事情呢?可说是自讨苦吃,来来来,我们一起到外面走一走。”
陆平便随着曹实一起走向外面,这个院子极大,里面是建筑群,又各种不同规模的房子在这里,但是规划却很工整,一路上有不少人都朝着曹实打着招呼,曹实皆是满脸带笑地回应着。
他们直到走到后面的一座假桥方才停下,陆平看着曹实说道:“未想到曹兄人际竟然如此之广!”
曹实哈哈笑道:“所谓良朋好友便是吾一生所好,这直秘阁之中,上至学士,下至杂工,皆有我之友人,然而今日又交到陆兄这样的好友,实在是曹某在直秘阁中最大收获。”
陆平心中微微有些明白起来,这个曹实没有事做,便开始在这直秘阁里面大肆交际,算是提前准备了一个关系网。
这个直秘阁虽然是做一些修书之职,然而很多人都有可能会被调走,到时候朝廷之中总会有这里面的人,所以他先做交际,以后若是进入朝政,那也有相识之人,到时候路便好走许多了。
陆平明白过来,此时笑道:“在下遇到曹兄才是福分,今日见到曹兄便已不凡,想来日后定是有大作为,有此一友,生而快之!”
曹实和陆平对望一眼,皆是哈哈笑了起来。
直秘阁修书就是做个样子,然而陆平却还是利用这些时间多阅览一些东西,这个博物馆里面有着大量的书籍、字画甚至是金石之物,让人目不暇接,只觉得要快快看完。
这些天逐渐开始转冷起来了,汴京城里的第一场雪已经飘过,但过了一天后就又化成了水,直秘阁的人打扫的也算很快,不几日就和原来一样了。
他每日往来于直秘阁与家中,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可是脑子却没有闲着,在想一些比较玄乎的事情,但这些东西怎能想得清楚,所以他很快又抛之脑后了。
曹实依然喜欢四处走动,他这个人很随和,又喜爱交朋友,直秘阁之中皆是和他友善,而陆平也喜欢和他一起走动,毕竟直秘阁也有很好看的景色,那次小雪的时候,被盖的薄薄一片,假桥也被冻住了,但是站在上面往下看怎能看到流水急奔的样子,实际上那是白雪映衬的效果。
他此时便背负着手,然后走到一个房子门口,拉环有些被冻住了,他轻轻地敲了一下门,里面顿时有了声音说道:“门并非插上,推门进来吧。”
陆平微微推开门,然后走了进去,便把门关上,见到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案台上,慢慢地写着什么。
对于这个中年人,陆平心中是极为尊敬的,因为他算是直秘阁之中最用心修书的一位学士,对于各种书籍皆是通达,可以说是真正的求知学者。
那中年人此时仍旧未停笔,陆平也不敢打扰他,只是站在不远处,见他手腕微动,字便现在那纸上。
过了许久,那中年人方才舒了口气,然后把笔放下,然后才抬起头来,笑道:“原来是陆平,你今日过来又有何事?”
陆平微笑道:“今日倒是没什么事,倒是不知学士又写了何等文章,在下可有眼福一观。”
那中年人洒然一笑道:“有何不可,不过此文只是我随意为之,尚未作修改,你若读不惯,就不要怨我了。”
陆平呵呵一笑道:“哪里,学士的文章就是没修改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轻轻地接过这张纸,然后慢慢地看了一下。
这是说起了朝廷的盐道的一番道理,论述为何盐不能外放给商人,其实只是举例和总结,也未提出什么合适的建议,然而陆平却有些意外地看到“荆公”二字,连忙又看了一遍,然后方才明白,原来其中是举了王安石在金陵的时候所发生的一件官员参与贩盐的案子,虽然最后那官员被查明被冤枉,然而商人的利益却完全被剥夺了,因为朝廷吸取教训,盐开始变得完全国有了,不准盐商碰上一下。
他看了一下,顿觉得有些失望起来,这里并没有什么亮点,他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这个学士虽然治学严谨,但是思想上和自己并不会对等的,自己何必要把这样的想法加之与他呢。
那中年人此时笑道:“适才看到范仲淹所为之文,论及盐该由商人贩之,我思之良久,便得此文,但文颇粗糙,你便不要看了。”
陆平此时把这卷纸递还给他,然后说道:“学士之才,就是粗文亦是精品。”
那中年人呵呵笑道:“莫要如此说,我只是随意感慨而已,当不得什么真。”
他此时坐在一个椅子上,然后对着陆平说道:“你也不要站在那里,就在这边坐下吧。”
陆平称谢了一声,然后便在那中年人的下首坐下,此时说道:“学士,你适才所举几例皆是真有其事?”
那中年人一愣,随即笑道:“你什么时候见到我沈全期举非实之例?这些皆是件件属实,其中隋文帝、唐德宗二例皆是史书而得,那件本朝的例子,也是我亲身经历。”
陆平忙道:“在下哪敢怀疑学士,只是有些奇怪这个本朝之例。”
那中年人沈全期不由奇怪地道:“有何奇怪?”
陆平沉吟地说道:“学士亲身经历,那定是丝毫不差,在下奇怪的是为何此事王荆公亦插手,然而过后不久却又不管了,依照荆公的脾气一旦认准此事,那便不会放下的,除非真的是自己错了,然而那个官员却是被陷害所致,这一切都甚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