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当时严梓筱也说过，她也相信，若是云暻在，若是他知道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肉，若是他知道，在孩子和她之间只能保一个，他也必定会放弃孩子保住她，不是自信过头，是因为彼此太重。

但是虽然如此，她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决定她孩子的命运，决定他的生死，谁也不能。

看着叶兰青一步一步靠近，她只觉呼吸都要窒了，当日在凤翔宫严梓筱端着一碗药缓步走向她，对她水“听话，将药喝了！”，那种温柔中带着杀气的感觉，她此生都忘不掉，但是现在，她面前又有人要逼她，而且这个人，还是她至亲之人。

她想跑，想脱离这种恐怖的感觉，想逃离这种被逼迫着要残忍，要狠心，要亲手葬送自己孩子的性命保全自己，让她心底恐惧又悲凉的感觉。

她祈求地看向一旁的穆芸楠，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他才能帮自己，而且他从来不是一个将自己的意愿加注在他人身上的人。

但是穆芸楠没有动，他眼神苦痛，神情纠结，看看慢慢靠近的叶兰青，再看看满眼祈求的她，终究没有动。

她不可置信，从小到大，哥哥从来不逼迫她，也从来不反对她，所有面临的抉择，他从来都会对她报以温柔笑意，而后温柔地告诉她“只要是芸儿选择的，只要是芸儿决定的，哥哥总是支持的，去做，若是出错，有哥哥替你顶着！”

所以她才会不像别的深闺女儿一般，她不温柔贤淑，不德容言工，不精通琴棋书画，只会列兵布阵，舞刀弄枪，所以她才会不顾什么国制，去参加了三年一度的比武大赛。

但是今天，此刻，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纠结甚至不赞同。

“不是你不同意他这样给我吃碧落珠的吗？不是你说我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吗？难道现在哥哥也觉得我应该拿他的生命换取自己苟活于世？”她看着穆芸楠，手轻轻搭在自己小腹部，语气中有愤怒和不甘，更多的，是责备。

就像一辈子活的不自在，关系别扭的夫妇，一方面给子女们演绎着婚姻有多糟糕，一方面又告诉子女，爱情有多美好，一方面喂他们吃着慢性毒药，一方面又要求他们身体要好，真是……很难把握和理解的矛盾呢，她想。

“芸儿！”穆芸楠艰难地开口，顺手阻止了叶兰青向前，他神情已经恢复，只是脸上，眼眸中，缺少了平日里温柔浅浅的笑意，此刻的他，神情坚定略微苦痛，因为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变相逼迫，他不忍心，却又不得不狠心。

穆芸楚不说话，她知道他还有别的话要说，她只是静静听着，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和计较。

“我是不愿拿孩子的命换你的，我不忍也不想，但是兰青说的对，你不在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这段日子吃的苦，冒的险，统统都白费了，你有你的选择，我们不会逼迫你！”

“芸楠，你”

穆芸楠抬手示意叶兰青，希望他不要打扰自己，让自己将话说完。

“若你真不愿，我们也不会逼迫你。这个我向你保证，我也会阻止兰青！”

穆芸楚看着他，眼神有诧异，但是穆芸楠却神情自然，没有任何要骗她的样子。

她再看看叶兰青，他有些恼怒地看着穆芸楠。

她又看向穆芸楠，她知道，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深谙人心，又太过了解她，而他，有些地方，与云暻太过相似，常常于不可能中递生出可能，将人之心，常常在无声无息之中。

“说来说去，造成这种局面的，是我们，我们一心只想让你活下来，却连一株白冥也找不到，若非你自己，我们早就失掉了先机，如今寻不到黄泉水，也是我们无能，才会……”

他顿一顿，长叹一口气继续道“若逼迫你拿孩子的命换取自己活着，你定痛苦不堪，但是你若放弃我们千辛万苦寻来的活着的机会，又觉得有负于我们，这是两难之选，我虽希望你好好活着，却不想你活在自责，愧疚和痛苦中，所以我希望芸儿还是能如从前，遵从自己的心！”

穆芸楚惊得瞪大双目，她没想到，这样的话，是出自穆芸楠之口，她也清楚，穆芸楠虽说不会逼迫，还是像以前让她自己决定，但是却将她陷入两难境地。

她若听了叶兰青的话，弃了孩子保命，那她以后的日子便像穆芸楠所说，生活在牺牲孩子保全自己的卑劣行为中痛不欲生，但是她若是为了暂时保住孩子，自己也会因为辜负了他们以性命相护，千辛万苦救治自己的心意，就算死，她也会死不瞑目，同样是愧疚难当。

穆芸楠虽说了给她选择，让她自己决定，却终究还是默许了叶兰青所说，只是他的方式不同而已，无声中给了她无形的压力，看似两难抉择，但是以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会如何选择，毕竟，若她选择了孩子，到最后她和孩子都是保全不得的。

她深深闭眼，伸手向叶兰青，疲惫万分道“给我吧！”

叶兰青很诧异，她看似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心颤，因为之前太过激动，此刻的平静，倒让他有一瞬恍惚，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因为心中希望她能选择活着的想法太过浓烈，所以产生了幻觉？他一边怀疑着自己是不是幻听什么的，一边已经很顺手地将碧落珠轻放在穆芸楚手心里。

穆芸楚并未立刻吞下碧落珠，只是定定地看着，似乎要从中看出一朵花来，又似乎那样看着，便可以让那现在唯一可以救治自己的珠粒化作烟雾消散，这样一来，她便不再陷入两难境地，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心有愧疚什么的。

穆芸楠很淡定，因为太了解，他知道穆芸楚会做何决定，但是他平静的表面下，心中却难过万分，因为了解，所以故意将她陷入两难境地。

他自觉这是生平第一次“算计”她，因为太望她能好好活着，所以用他们一路陪伴给她施压，看似不迫，却比叶兰青明显的逼迫更狠。

“我饿了！”穆芸楚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穆芸楠和叶兰青还未反应过来她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她一扬手，咬破食指在手心的碧落珠上滴了血，一扬手吞了碧落珠。

“这里的环境应该有利于我身体恢复吧？”她又问，顺势躺下，闭上双目，平平静静道“我想趁着他还在我肚子里，好好养他，不能让他挨饿！”，她一手轻轻抚摸着小腹。

亲眼看着她吞了碧落珠，叶兰青也算心安，碧落珠看似坚硬，却已经经过处理，只要一入口，便没有吐出来的可能，他不担心她再趁着他们不注意将它呕出来。

“我们去找找有无可食用的东西！”他道。

“嗯！”穆芸楚点头“我想睡一会！”

叶兰青并未怀疑穆芸楚突然的转变和平静，倒是与她一起长大的穆芸楠，却微微蹙眉。

“我们去寻吃的，你好生安睡吧！”叶兰青拉起穆芸楠离开，他能感受到穆芸楠有意执拗不离开，他手下用了用力，捏了捏穆芸楠的肩膀，硬是拽着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