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担心以后我们也会变成那样一头白发满脸皱纹,什么都没得到过,就在这宫墙里老死对吗?”李十二娘回过头去,继续背靠着任继雪,望着头上偶尔落下些许花瓣的海棠树,“不会的,只要我们肯付出,努力学好本领,一定会得到重用的!就是不知道等我们都老了,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谈心呢!”
“一定会啊!在这里我就你一个知心的朋友!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一直一直下去…好不好?”
“嗯!好!那作为你的好朋友,我现在要命令你不许再胡思乱想,提起精神来,一起努力通过梨园会试,一起成为宫人好吗?”李十二娘用激励的口吻说着,她希望得到任继雪肯定的回答,但此时的任继雪又陷入了沉默,不声不响地一言不发。
“听到没有?死丫头?”
李十二娘继续动了动自己的后背,提示着任继雪,任继雪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只听见一阵轻轻的抽搐声传来,是任继雪哭泣的声音。
李十二娘爬起来,绕到任继雪跟前坐下,抚摸着她的手轻声问:“你怎么了?你是觉得最近你姑母对你太过严苛,给你的压力太大了?还是你…你太过想念...李鹤年了,所以......”
“我想!都有吧!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哭一会儿就会好的!”任继雪毫不掩饰自己,脸上仍在微笑,但眼里的泪珠却大颗大颗地往外滚,掉在她淡淡的青色裙子上。“真的,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哭一哭,一会儿就会好…真的…”……
任继雪的姑母任鸿方因为和她父亲任智方就如何为她们姐妹在望春楼庆典上争取更多机会的意见有些不合,虽然当着面任鸿方和哥哥谈得有些不悦,但回宫后她并没有轻举妄动。于是把精力花在管教任家四姐妹上,每天在梨园练完必练曲目,晚上回到未央宫还要学习她教的新曲、地方歌唱技巧。因为最近心里一直念着李鹤年而无心听学的任继雪常常被姑母任鸿方责骂,任鸿方一次又一次用他们祖上曾出过多少宫廷优秀艺人、家族曾经是如何兴旺的话来让她更加刻苦努力重振家业,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变得越来越沉重压着任继雪喘不过气来,现在在好友面前这么一哭反倒让她感到轻松了许多。
“继雪!你...既然这么记挂着他,那为何...为何不把这份思念之情告诉他呢?”看着在自己眼前哭泣的任鸿方,李十二娘心里也不好受:在这深宫里就任继雪一人可以和她说心里话,有一次在梨园练功,午餐时间到,她打开自己带过去的午餐正要吃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人撞翻在地无法再食用,但是午饭就那一份,不吃的话就得挨饿一下午,当时,还是任继雪把她的那份分与自己同吃,让自己免于饿着肚子练功。现在看她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变的这么脆弱,李十二娘心疼又不情愿地建议道——
不情愿,是因为她对李鹤年的思念也不亚于任继雪,但是比起帮助好友以及成为宫人,她不相信自己虚无缥缈的单相思与前者比较会来的实在。
“如何让他知道?”任继雪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地看着李十二娘。
“那我得先问你,如果我想办法将你的爱慕之情告诉李鹤年后,你会彻底断绝自己这份念想,打起精神继续努力学艺吗?相信你也清楚,李鹤年的哥哥是宫廷受宠的大乐师,他以后肯定也会做宫人成为乐师的,他以后要取的女子要不是宫外女子,要不就是得到皇上许可嫁人的宫中女子。你…你听清了吗?我说的是......!”
“你说的是你或我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女人吧?”任继雪接过话,“这我知道,我也说过要将他放在心里,去做自己该做的事的。但是我发现,现在的我这样做,真的好难好难,我最近对姑母教的东西一点也学不进去,她说的东西我也记不下来!我真的觉得自己好脆弱好无力!”
“那么…只要我帮你把你的爱慕之情告诉了他,不管结局怎样,你都可以像从前那样好好的去做你的事,不再这样没精打采了对吗?”
任继雪没有直接回答李十二娘的话,低下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我想…我可以!”
“如果你只是想想那我还是不能帮你冒这个险,弄不好帮不到你还会被梨园都知们发现,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我不想去做。”李十二娘说的很坚定,这种坚定是故意逼任继雪就范而装出来的。
“我…我可以!我可以!你帮帮我吧!”
李十二娘站了起来:“那好,快别哭了,快起来吧!你今晚回去把想要写的话写下来藏好,明天早上去梨园前我们在这见,你把写好的话交给我,我有办法递到李鹤年手上。”
看着李十二娘把握十足的样子,任继雪跟着站起来,好奇而尴尬地说:“死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写太多字的啊!就认识几个,写得歪歪扭扭的怎么给他看嘛?”……
两人思来想去,决定让任继雪姑母的侍女清清帮忙,因为那一群侍女中就数清清年纪小,而且念过一点书,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这样决定后两人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次日,按照约定,任继雪早早起来将昨晚侍女清清代笔写好的情诗交给李十二娘,之后便各自坐马车前去梨园练功。
李十二娘知道今天早上梨园男弟子和女弟子会聚在安乐殿内听宫中前辈授乐器知识,李鹤年因为聪慧过人又有他哥哥李龟年相助早已不用学这些东西。
到了时刻,梨园众弟子纷纷进入安乐殿时,李十二娘悄悄穿进树丛,躲过偶尔出现在园内的艺人前辈,偷偷摸摸地溜进李鹤年的处所流光殿外。
此刻正阳光明媚,被五颗巨大的古柳树那轻轻摇摆的柔枝环抱的长乐殿外显得别致,充满了诗情画意。
庭院那精心铺上高于地面两尺的木地板中央,李鹤年正盘坐在那专心致志地盯着拿在手上的书籍,在那穿透高高的古柳树枝往下投的晨光里一动不动,这安静的背影让在他身后的李十二娘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帮人送信的。
“你有什么事吗?”李鹤年盯着自己的书,但早已知道身后有人,头也不回地说道,“在身后一声不哼的,是要干嘛?”
李鹤年柔和而清澈的声音,让李十二娘一时心慌撩乱,吞吞吐吐地:
“我…我…我好像迷路了!”
李鹤年转过头来看着她,淡淡一笑:“那过来我们说说话吧!”
李十二娘此时只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就要跳出来一般,热烫的两颊泛着比长乐殿外那簇开得正旺的蔷薇还要艳的胭红,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慌乱中她摸了摸藏在袖里的信,可摸来摸去怎么也摸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