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宫内,柳婕妤回正殿稍作休整,何满子在侧殿独坐等候。
殿内的烛光透出掩着的门扉,在门外铺上一道橘色的轻纱,随着缓慢地“吱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入殿内,这熟悉的气息总让何满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全感,何满子回过头缓缓起身,万千感概但任要保持礼仪,微微欠身:
“高将军近来可都还好?”
“都好!都好!何内人您呢?”
“老样子!不好!也不坏吧!”
何满子这无所谓的态度让高仙芝心生内疚,如果当年两人都勇敢一些,一起远赴塞外,或许现在早已是一对在大漠里过着平凡生活的恩爱夫妻了吧!
看高仙芝傻站着不言语,何满子淡淡伸手:“高将军,请坐下来吧!此地偏远,没有茶点招待将军,请将军莫怪!”
缓缓坐下的高仙芝因为紧张而双手握着拳,他多想像以前那样上前搂住何满子,将自己多日以来的思念一一向她倾诉,但,他知道这样会渐渐将两人推入不可挽救的危险之中。只有低着头,将千言万语装在心里,只希望为了何满子而佩在头上的那支鹤望兰,能将那些绵绵情话向何满子传达。
“何内人太客气了!此地条件不比宫中,希望何内人多多注意身体,不要受凉才好!”
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这熟悉的语调,这久违的关怀,往日一起住在河畔小居的甜蜜时光在何满子心头一遍遍地浮现——
欢乐的时光是何其之短暂,而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做出违背意愿的抉择又何其恼人,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如一层坚韧的薄纱将他们隔开,纵使有多不情愿,如今最好的方式就是坐着说说话,了解彼此仍在这个世上安然地活着,对他们已是一种各自生活下去的盼头和安慰。
时间一点一点在过去,两个人却都陷入沉默,但这种安静比滔滔不绝地诉说往日深情更适合此刻的心情……
“那……”两人竟同时开口,这是一种默契还是心里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们不得而知。高仙芝恭敬地道:
“内人您先说!”
何满子淡淡一笑:“那将军请回宴席入座吧!稍后我将在宴会上献上我最近新编的歌曲,宫中内人唱的每一首歌都是为皇帝而唱,每一支舞都是为皇帝而跳,今晚……如果将军不嫌弃,我想把将要唱的这首歌曲献给将军,以此向将军为大唐驻守边关保家卫国的艰辛表示敬意!”
和何满子相见到现在,始终是一脸郁气的高仙芝,听到这句话时如乌云里透出来的金日,灿烂的笑容洋溢在整张脸上,这愉快而由衷的笑意已经许久没有在他俊美的脸上出现了:
“何内人您的歌艺和琴艺精湛过人,在宫廷里有口皆碑!您能将此歌献给……献给我!我必将它藏于心间,永志不忘!”
一句“藏于心间永志不忘”让何满子稍稍平静的心顿时波涛汹涌,强忍着钻心的痛,微微欠身:
“将军请!”
高仙芝作揖回礼,顺手拔下插在头上的鹤望兰:
“何内人!现在鹤望兰的花期远还未到,这枝花是舍妹用彩纸黏制而成,看上去就像真的鹤望兰一样,望你留着……就当……就当是我对你的谢礼吧!”
高仙芝将花放下,转个身向殿外走去——那挺拔而厚实的背影,曾经给过何满子多少安慰,然而现在,他只是一个转身离开后就很难再见的背影,何满子双眼被泪水模糊了,手轻轻触摸着那枝鹤望兰,但眼仍要视着前方——多看一眼,将那离去的背影牢牢地记在心里……
高仙芝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何满子拾起那枝鹤望兰揣入怀里,整理衣装便去正殿找柳婕妤。
望春宫正殿外,持续不断的舞蹈和宴乐让宴会上的文武大臣兴致高涨持续不下,劝酒之声和着丝竹之声弥漫着整个宫殿,这偏僻的禁苑行宫此刻正呈现着一派高朋满座杯觥交错的欢乐景象。而所有人都在期待,期待今晚最值得期待的节目——宫廷杰出艺术家,最得宠的内人,何满子和许和子的出场。
“下面由请永新娘子许内人登台献唱……”
随着都知朱碧华隆重而透亮的一生高呼!还没见许和子出来,宴席上的皇亲国戚们早已停下手中的酒杯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瞻望,整个宴席响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之声,人们无比期待的心情显于那因为喝了太多美酒而泛着红光的脸上,睁大着眼睛等待!等待……
许和子在前台演出,何满子正和柳婕妤赶回望春宫,半路上,只见一小太监和侍女紫蝉急冲冲地赶过来:
“何内人!何内人!”……
看他们神色惊慌的样子,何满子和柳婕妤停下脚步:
“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柳婕妤问。
“禀告婕妤娘娘,何内人的古筝……古筝……”小太监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一时口干舌燥得说不出话。
“何内人…何内人的古筝…弦…弦全被人挑断了!琴面版还…还被砸出个洞!”紫蝉气喘呼呼地接着答。
“什么?带我去看!要是有人故意为之,在皇上的宴会上耍手段毁琴,我定不扰这阴险下贱的东西!”
何满子所用之古筝,是用千年桂花树所制而成,弹振出的琴声比红木更加低沉有力,亦更比桐木奏出的音色更加柔和,是集这两种木材优点于一身的上好古琴。听到被人毁坏,何满子叹了口气:
“这琴极为稀有,后宫乐人都是懂乐律之人,如何不懂这古筝的珍贵?我不是叫你好好看管吗?怎么就突然被人毁了?”
来不及多想,何满子拉着刘婕妤便加快脚步往望春宫后殿走去。
跟在后面的紫蝉自知这几日事多累乏,一时睡过去才让人有可乘之机,满脸惭愧不知说什么好。
急促走着柳婕妤便道:“妹妹!你现在不担心你自己反而担心起琴来了,一会儿你的演出要是砸了,圣上一时不悦降罪于你那可如何是好?当务之急是找别的乐宫借一把过来用着,等过去了我定会追究,越来越放肆了这群人!”
何满子轻拍柳婕妤的手臂:“娘娘您可别将此事扩大,这种事后宫常有,我不想让艺人们不和。只是那把琴真的太可惜了!”
“那可不行,要是让这些人继续放肆下去,今天毁人琴,明天可能就要人命,我还不了解这宫中的利益纠葛吗?必须查清楚严惩这个小人!”
“哎!娘娘!说不定是后殿人太多,般乐器经过的时候掉下什么重物砸坏的,现在大家都忙,出个意外也在所难免!”
“不可能!琴弦是整齐划断的,板面那个大洞好像是利剑刺上去然后用劲转动留下的,那上面还留有几道刺痕呢!”跟在后面的紫蝉接着道。
“我看你是正事不做,到学会嚼舌根了!”
何满子这么说是深知艺人们的不易,顾全大局让柳婕妤别追查下去,免得会牵出一群人,以往类似事件最后受到惩处的多数都是生不由己被人利用的艺人,真正有权势的指使者都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