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忽将手中的茶饮完了,冯绮赶忙伸手,接住夏忽的茶盏,放在了案上。
夏忽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我是姐妹,不是主仆,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你怎么老是记不住呢。”冯绮嘻嘻的笑了起来,“绮儿喜欢姐姐,这一切都是绮儿愿意做的。”
夏忽揉了揉绮儿的头,将她整齐的发髻弄得微微有些乱,好笑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可好?”
冯绮眨了眨眼睛,乖巧的笑道“那姐姐你快去快回。”
幼童打开了门,望见夏忽,便尖声叫道,“爷爷,小姐回来了。”
夏忽扶起了跪在地上泪流不止的老人,好生劝了一番方才止住了老人的眼泪。老人的泪滴在夏忽的手上,将夏忽的皮肤似乎都要灼的燃烧起来了,心中酸楚不已。
“小姐,快来随我见少爷吧。”老人止了泪,便拉着夏忽往前走去。
推开暗墙,又转过长长的走廊,掀开了垂下的绿纱幕帘,夏忽抬起眼睛,似乎不可置信一般的,盯着坐在一个木制轮椅上的人,语声哽咽了起来“姜暮!”
姜暮抬起头,看着夏忽,扯动面皮,露出了一个笑容“姐,你来了。”
夏忽走过去,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是,我来了。”
姜暮看着她的脸,伸手抚了上去,“你怎么,怎么容颜大改了呢?”夏忽笑了笑,反问道“即使我变了模样,暮儿也仍旧一眼认出了我不是吗?”
姜暮笑了起来,“这是姐姐的真颜吗?倒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听他乍然提起母亲,心下哀戚,呢喃道“是吗?”姜暮沉静如水的目光落在夏忽身上,嘴边的笑意丝毫不减“姐,你受苦了。”夏忽摇头,“我比起你,尚且好了很多。”姜暮轻叹“我记得姐姐最不喜的就皇宫了,如今却为了我出入皇庭……”
夏忽笑“傻孩子,你的命,可是重要的多了。”
姜暮微微一笑,默然无语。
“等姐姐解决完手中的事情,就可以每天陪着你,我会带着你,去实现从前的种种愿望,”夏忽望着姜暮,“我记得暮儿以前对我说过,若生在平民百姓家,便寻一个碧水青山的好地方,盖几间茅舍,种几株桃花,春便耕种,夏便酿酒,秋便收获,冬日便赏冰雪琉璃世界。”
姜暮仍旧是微微一笑,“好。”
从前话又多又快,总是把一家人逗得哈哈大笑的那个少年再不复见;从前那个意气风发,豪气干云,一身使不完的力气的少年再不复见;从前那个热情似火,飞扬跳脱的少年再不复见。
有得只是眼前,再不能行走,再不能骑马舞剑,再不会飞扬的姜暮。像是被折去了双翅的雄鹰,只剩下了被命运的手强拉着长大的苍凉和静默。
每当姜暮那样笑起来的时候,夏忽都难受的不得了。
夏忽在这里用了晚饭,方才慢慢的度着步子,往幽篁馆走去。
凉风中有了瑟瑟凉意,夏忽的长发被吹了起来。
她伸出手,裹紧了披风。
途径三皇子府的时候,她静静地站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影之处,仰着头看着门前的两盏火红的大灯笼,红光之模糊但笔力苍劲的三个大字,皇子府。
夏忽知道,过不了几日,华凉会被赐予新的宅邸,恢宏精巧不输眼前的府邸。
华凉会在太子府中,迎娶他的正妃,自此生儿育女,儿孙满堂。可是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夏忽这样想着,忽然就难过了起来,不能自抑的伤怀,她忍不住去想,如果一切都再来一次,都重新来过的话,她与华凉,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她摇了摇头。似乎要把心中的难过和低沉都赶走。
她扯动了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毕竟,姜暮已经活生生的站在了眼前,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她问自己。
回到幽篁馆的时候,夏忽全身冰冷,如坠冰窟。
因为是深夜,夏忽以为他早就睡了,是以轻轻推开了大殿的门。谁知,月光一倾露,夏忽便望见一个端坐在案前的身影。有暖黄色的烛光亮起,爆了一簇烛花起来。
“王妃当真好雅兴啊。”慕容泓的声音清凌凌的,如窗外的柔亮月光一样,却让夏忽眼皮一跳。
慕容泓起身,看着夏忽“如今是什么形势你不明白?还是说,明白了但不屑一顾?在这样皇权倾轧的时候,你还敢一个人独自出去……”慕容泓冷哼一声“难怪总是伤残不断,原来这样心大。”
夏忽心中一动,挑眉道“还能如何倾轧?可堪大用的除了三殿下,大宸没有旁人。”
慕容泓冷笑“你倒是对华凉很有信心。”
夏忽否认道“不是。”
夏忽深吸了一口气,“大宸皇族本就子嗣单薄,何况,还未必有人想坐那御座。七皇子华澈素来身子单薄,缠绵病榻,而六皇子……”夏忽面上浮出一个诡异的笑“六皇子性好龙阳,文武百官绝不允许大宸新帝,有这般癖好。”
慕泓挑眉,暗赞夏忽的机敏,“难怪当初寥寥几句话语便挑拨了我与于烈数十年来的关系。”
闻言,夏忽面色一红,干咳两声“当初为求保命,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王爷莫怪。”
慕容泓冷哼,当初他听闻于烈在帐下发了疯一般的怒骂,提着手中的金刀放言要斩了他,他诧异无比……怎样都不相信,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以诚相待的弟弟。
夏忽以为慕容泓定要问她是如何知道离国那桩不为外人所道的秘辛,不得不打起了万分的精神。谁知慕容泓只是瞥了他一眼,笑意激荡“早些睡吧,明日还有好戏要看。”
夏忽扬声问道“什么好戏?”
慕容泓笑而不答,暗影一闪,便走了出去。
夏忽却了无睡意,她趴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圆月,思绪万千。
夜色中,却有一道身影从竹丛深处闪了出来,身段纤瘦,披着斗篷,戴着风帽,头狠狠地低着,仿若想埋到自己的胸口。
夏忽定睛一看,屏住了呼吸,心中狠狠一颤。
那道身影……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