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人都沉默了。
都垂着头,珠钗玉环轻轻的晃动着,颤抖着,然后静止不动了。
时间像是凝固住了一样,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再启口讲话,殿中静的可以听到窗外的鸟叫虫鸣,溪水涓潺。
夏忽的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雕花的镂空几案,不紧不慢,节奏轻缓,看着那些少女鲜花一般娇嫩美好的侧颜,夏忽觉得,自己仿若已经老了。
虽然容颜依旧,但是内心早已千疮百孔,时光早已在这皮囊中塞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伤痛苦涩。
再也不会有这样默默垂泪的时刻,像是玫瑰花上落下一滴露珠的晶莹美好;再也不会有这样焦着不安眉头微皱的时刻,像是玫瑰上落了一层细沙的迷蒙……
花瓣早都凋落了,只剩下了一根根的刺,支棱在那里,冷不防的,便扎的血珠骨碌碌的流出来,滴在一张白纸上,印染出鲜红冷艳的朱砂痣,心头血。
众人沉默许久,偶有人抬头看着夏忽,声若蚊蝇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万一这一切都是你没有根据的猜测……”
夏忽环视殿中,封闭严谨,毫不透气,又看了看殿中众人,皆是娇弱体虚的官家小姐,手无缚鸡之力,还有王后身边宫女掩饰不住的紧张与莫名奇妙的紧张欣喜。
最重要的是,宫廷中的花香太浓郁了,虽然离国盛产鲜花,一年四季长开不败,终年花香拱卫,但是,却并未有这样浓郁,熏得人几欲作呕。
在许多时候,想要掩盖一种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种味道覆盖这一种味道,可是,却忘记了过犹不及这四个字。
夏忽沉默着,看着她们,“倘若果真如夏忽所说,众位又当如何?”
“是束手就擒,只待父兄搏命相救,甚至压上全族性命作为赌注,若赢了,则是双全之事,若一招不慎,输了,这赌注未免太大了。”夏忽的声音平缓如常,仿若在谈的,都是极小极微的事情,丝毫不关乎生命,不关乎热血“左右夏忽也只是孤身一人,或死或伤,都无关紧要,也不会背上全家的性命和家族的清白,心内愧疚不安。垂死挣扎倒不如束手就擒来的痛快。”
蓝衣女子从怔楞中回过了神,看着夏忽,语声冷肃非常“你妖言惑众,字字句句都在污蔑当今王后,这不过是王后与我们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全家性命?家族清白?”蓝衣女子冷哼一声“夏姑娘这是在指控王后谋反吗?”
蓝衣女子此言一出,殿中人皆是变了脸色,一张张小脸煞白如雪,看看蓝衣女子又看看夏忽,思索了几番,方明白夏忽语中的意思。
谋逆……
如此重罪,岂可胡言乱语,其实她们闺阁儿女能够操心的。
夏忽哀叹一声,目光悲悯的看着众人,所幸靠着软塌,眯上了眼睛。她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在这里虚耗,反而,她们的耐心才是耗不起的。更何况,若不到最后关头,她们也派不上用场。
若是轮到她们出场,便也意味着慕容泓赢了,王后的夺权之战失败了。
反而是该替慕容泓开心才对。
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着,殿中的红烛烧完了,整个大殿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点光亮。殿中的尖叫声格外渗人,格外响亮。
夏忽皱眉,伸手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枚如拇指大小的珠子,剥去外面的一层蜡封。
有幽蓝色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照的殿中甚为明亮,每个人的脸颊上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夏忽的红衣与蓝色交相辉映,显示出另外一种妖冶的颜色,光芒蒙在她身上,让她如仙子降临,如妖姬再世,仙气与魅惑在她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蓝衣女子不得不承认,夏忽身上的这种气质,是人间少有,容颜,自是不必细说,美得不可用言语描述,她羡慕,也嫉妒,为何上天如此眷顾这个女子,将所有的好处都给予了她,成就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存在。
夏忽轻轻一掷,那珠子便弹到了殿中,弹了几下便静止了,只有淡淡的光芒依旧流转着。
夏忽的眉心舒展,目光清亮,清冷声音一泄而出,“各位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说不定明日便可去见王爷了,还不收拾好了,若一脸倦容,又怎可入得王爷的眼?”
殿中一阵骚动,夏忽也不再管了,解了披风围在身上,靠在软塌上闭了眼睛养神。
殿中的人没想到夏忽真的就这样睡了过去。
蓝衣女子望着夏忽的睡颜,又看看殿中慌乱不堪的众人,忽然心生一计。
她绕着殿中走了一圈,伸手拿起了另一个案上的满壶茶水,斟了一杯,晃了晃,茶汤清亮,只是已经凉透了。蓝衣女子眉头微皱,若是有一杯热茶就好了,不过……即使没有滚烫的热水,想必药效亦不会太差。
蓝衣女子转到了帷幔之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药粉,全部倾入了杯中,晃了晃,待药粉全部溶解后,放在了拖案上,迈着不紧不慢的悠然步子,朝着夏忽走了过去。
“夏姑娘。”蓝衣女子叫道。
夏忽闭着眼眸,陷入了沉眠。
蓝衣女子嘴角笑意一勾,目光落在夏忽的脸上,目光流连了许久。
她伸出手,涂着蔻丹的红色指甲,紧紧的捏着银白色的酒杯,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格外的美丽。
待酒杯举到夏忽的脸颊旁时,蓝衣女子眼睛狠狠的闭上了,太过完美的东西总是不能长存于世,不如,就让这张脸,终结在我的手中吧。
夏忽伸手,拂过了酒杯,几滴浊茶滴在了夏忽的红色衣袖上,云锦薄纱顿时滋滋的冒起了黑烟,片刻后,便有几个黑色的窟窿,丑陋无比,仿若几颗眼睛,要把人吞噬进无底的深渊。
夏忽翻身下榻,只见那蓝衣少女的半张脸已经腐烂了,黑烟滚滚之后,露着烧焦了的脸颊下,森白的骨头。
蓝衣女子卷曲着身体,一双手捂在了脸上,痛苦的哀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