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忽在湖旁停住了脚步,她看着湖面一页孤舟之上那个慵懒的身影,唇畔似乎若有若无的泛起了一个微笑。
少年看到了那个卓然站立的淡碧色身影,摇动了手中的黑红色的木质船桨,平滑如镜的湖面泛起了点点的涟漪,波痕一圈一圈的的荡了起来,最后消失在岸边了。
少年的船在夏忽的面前停下了,抬头看着岸上的夏忽,似笑非笑,“过来吧。”
夏忽沉默了一瞬,望着少年,轻声问道“是你约的我?”
“是。”少年点了点头,看着夏忽,眉间漾出一抹笑意,将小舟停靠好了之后,朝着夏忽伸出了手臂,夏忽看着少年的侧颜,沉默了许久,缓缓的伸出手,搭上了少年的胳膊。
小舟十分的逼仄,坐了两个人之后明显拥挤了起来,夏忽与少年挨的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你有何事?”夏忽垂下长睫,轻声问道。
“叙旧。”少年朗声说道,看着夏忽的脸庞,嘴角沁出愉悦的笑意,“不知这个理由可还使得?”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夏忽抬头,看着少年,问道,沉默片刻,叫出了少年的名字“华凉。”
少年侧目,看着夏忽,温柔的叫到“夏忽,你认出我来了吗?”夏忽冷冷一笑,“若不是你,你以为,今日我会来这里吗?”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我在你心底,多少还有几分不同。”少年望着夏忽的眸色渐深,嘴角笑意腾起。
“是,确是与旁人不同。”夏忽扬眉冷笑,“新仇旧恨,不可轻忘。”
少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望着夏忽的眸子也凝住了,许久,他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语声轻的夏忽几乎听不见,“你误会了,我没有。”
夏忽嗤笑了一声,却没有再与少年争辩。
少年见夏忽这般模样,便又叹了一口气,看着仿若静止不动的小船,眉间似乎拢了无数的风雪,岑寂无声。
“我从大宸到这里,不远万里而来”少年的声音清淡,“只是为了看一眼你的模样。”
夏忽心中涌出了无数的情绪,她不敢抬头去看华凉的样子,只好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船板,这样的情话,不是素来冷静自持的华凉轻易说的出口的,可是,他却说了,在离国,在这样尴尬的时候,说出了这样的话。
夏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头,也不能再心软,千日醉,已经是最后的退让了。
她霍然抬头,看着华凉,“够了吧。华凉,你我今日已经是仇敌了,下次再见面,便是兵刃相见了,你无需如此多情,大宸太子府中还有你如胶似漆的太子妃在等着你回去,举案齐眉,生儿育女。”
华凉看着夏忽,眉头紧皱,隔了半响,才问了出来“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如何不是?”夏忽反问。
“既然如此,”华凉瞧着夏忽,因着脸上的易容,所以不能做出什么别的表情,但是他颤抖的声音早已经出卖了他,“那你又何必来赴约。”
夏忽沉默着,目光落在湖边掉落的花瓣上,隔了半响,才悠悠说道,“我不过是来看看大宸太子的落魄样子罢了。”
华凉闭上了眼睛,任由清风吹动。
“我……”华凉启口,声音和风一般柔,一般轻,“喜欢你。从你是姜宓的时候,就开始了。”
夏忽冷笑,伸手在湖中掬起了一捧水,又哗啦啦的洒了下去,葱白如玉的手指被水光映衬的更为好看,虚幻一般的白,“世人都道,三皇子不喜太子妃姜宓,娶妻数月而不曾入门一顾。”
夏忽转了身子,看着华凉,笑意清冷,“这便是你口中的喜欢。当真是与众不同,夏忽承受不起。”
华凉怔怔的看着夏忽,嘴唇翕动着,终究没有说出心底的那些话。
“华凉,”夏忽叫他的名字,“我的父母,兄弟,族人,都已经是你们皇权倾轧之下的牺牲品了,你如今还想让我怎么办?不计前嫌?忘掉一切,和你重新来过吗?不,夏忽做不到,姜宓也做不到。”
华凉的眉头微动,看着夏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浓重的悲哀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如这些湖水一样,将他包裹,如若能够选择,他岂会想要生在皇家,这些荣华富贵,带给他的,只是无尽的绝望而已。
“送我回去吧。”夏忽忽然转了头,朝着华凉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微笑,“或许,这是最后的时光了。”
华凉心下哀戚不已,他垂下了头,伸出手握住了木浆。
待船将要驶到岸边的时候,夏忽才看到,浓重花影之后的一抹红影,夏忽心间突然漏掉了一拍,就好似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两位当真是雅兴十足啊。”千面抱臂而站,笑嘻嘻的看着夏忽,往侧旁挪了挪步子。
夏忽这才看到,原来,这里站的不只是千面,还有慕容泓,以及,在夏忽眼前消失了许久的李辙印。
夏忽忽然觉得,也许这是一个局也说不定,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她不过是与华凉在此处泛舟而已,那厢,却有三个人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也不知他们看了多久,听去了什么。
夏忽的笑容略显尴尬。
慕容泓往前走了一步,这次倒没有说什么,十分温柔的伸出了胳膊,将夏忽从船上接了下来。
千面神色复杂的看看夏忽与慕容泓,又看看伫立一旁神色呆滞的少年,不由得摇了摇头,感叹道“孽缘啊,孽缘!”
千面的声音很小,但是周围却寂静异常,所以千面的这句话便被放大了,四周的人都抬眼望着千面。
目光正中的千面勾唇笑笑,挑了挑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夏忽瞥了一眼千面,“我们回去吧。”
慕容泓点点头,道“好。”
少年却看到了,看到慕容泓伸手握住了夏忽的手,而夏忽并没有挣开。
李辙印怪异的看了一眼少年,也转身走了。
唯有千面,站直了身子,盯着少年,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