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麒顿了一下,笑起来:“皇姐,你我姐弟之间,哪里谈得上交易这么生分的词?”
楚辛夷听出他言下之意,心下也有几分了然,她道:“我希望你能许一个太后之位。”
“这……”楚天麒愕然,他看向楚辛夷,对方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之处。
“其实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楚辛夷说:“这后宫的女人,盯着的无非也就是皇后、太后这两个位子罢了,只要结果是相同的,选择你可比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婴孩轻松多了不是吗?”
“.…..”
“你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考虑,不必急于一时,”楚辛夷将斗篷披在他身上,仔细系好了系带,“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铺陈着牡丹的裙摆在她转身的刹那几乎被风拉扯成一条直线,欢快明丽的色彩沉淀在楚天麒略有茫然地目光里,被一缕穿透层云的日光映照,仿佛带着温度,赋予生命。
“皇姐。”
楚辛夷回头,楚天麒站在几步之遥的回廊下冲她笑,身后是斑驳的树影与灼灼红梅,楚辛夷听到他带笑的声音:“你我姐弟,此后不必如此生分的。”
“好啊。”
风停了。
一片落红打着旋落在了楚辛夷的发上,常年锦绣加身的少女终于流露出一点正值芳华之龄的娇俏来,柔软的,明媚的。
楚辛夷方走进殿内,青玉正抱着一个手炉站在原地,有些踟躇地估量着楚辛夷的心情,楚辛夷心情不错,瞧着她的模样有几分好笑,便招了手让她过来。小丫头见主子情绪正好,心下松一口气,一路小跑把手炉塞进楚辛夷手里,嘴里念念叨叨地埋怨:“殿下还是换身衣服吧,这天还正凉着呢,受了风可怎么好?”
楚辛夷听着青玉显得颇为老成的碎碎念,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问:“岫玉回来了吗?”
青玉眨巴一下眼睛,反应极快:“还没有,按时间算应当就在这两天。”
“嗯,”楚辛夷抬手揉了揉眉心,道:“让梅玉去接应,你和兰翠准备一下,上元那天我想出宫一趟。”
青玉脆生生应下了,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还不忘交代侍女把准备好的衣裙给楚辛夷送过去。
衣裙看着眼生,瞧着布料像是月夕时进贡的那批蜀锦。小侍女战战兢兢地捧着裙子挪到楚辛夷面前,询问这样式是否和了楚辛夷的心意。
楚辛夷看都没看一眼,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就它吧。”放下手炉让侍女为其更衣。
能进重华殿东西的哪样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今年蜀地进贡的锦缎成色质地都不错,宫人挑了长公主惯用的卷草和云气纹样的送了来,绣娘赶了月余,才得了这么条长裙。小宫女躬身服侍长公主换好了衣服,临了,终是忍不住多张望一眼,那条绣了孔雀翎羽的长裙映在眼里是说不出的艳羡。
懿贵妃住在重华殿北侧的长明宫,离得不远,不过盏茶功夫就到。楚辛夷到的时候,正巧遇上胞妹楚辛兰也在,母女两个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楚辛夷一眼就瞧出了懿贵妃脸上未褪尽的怒气,再细一打量,见她的手虚虚地落在小腹的位置,心里便明了,约莫是黎妃来过了。
“暄和来了,”懿贵妃掩了怒意,笑得温和:“外面还是冷,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楚辛兰站起来,行了礼,便把位置让给了楚辛夷,自己坐到了旁边去。
茶是好茶。
自打懿贵妃有孕,长明宫便没再用过香料,一时间茶香氤氲开来,倒是有股子别样的清亮。
楚辛夷抿一口茶,道:“方才见母妃心情似是不悦,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懿贵妃轻笑一声,神情颇有几分不屑:“不过黎妃来过了,拌了两句罢了。”
“黎妃来此,可是有什么事吗?”
“说是日常请安,”懿贵妃神情有些恹恹:“说是头一次有孕,着实没经验,来我这取经来了。”
听这意思,就是常来了。
楚辛夷垂了眸子,想起元夕宫宴的事来。
有时候楚辛夷想起来,总觉得皇宫这么个方寸之地,像是浓缩了整个天下一般的精彩。
元夕宫宴办得热闹。
酒过一旬,歌舞登场。
楚辛兰盯着那领头的舞姬半晌,这才恍然道:“我说这怎么看着眼熟呢。”说着侧过头,“皇姐你瞧,这是不是那位黎妃娘娘?”
楚辛夷没说话,场中央身着鹅黄舞衣的女人正翩然起舞,身形如二八少女般娇俏轻盈。可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位黎妃娘娘已经疯疯癫癫四年时间……
楚辛夷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执酒壶,婀娜起身,笑意盈盈地为越帝斟酒:“儿臣再敬父皇一杯,不知这歌舞父皇可满意?”
越帝视线走马观花地掠过一众舞姬,只在黎妃身上稍滞片刻,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颇有新意,排舞之人当赏。”
“这酒饮多了颇有些上头,”楚辛夷颔首,“儿臣向父皇告个假,出去醒醒酒,免得父皇又笑儿臣女儿家酒量浅。”
越帝心情十分愉悦,挥手便让她退下了。
梅玉和岫玉本候在外,见楚辛夷出来,忙迎上去:“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一年前,黎妃传出死讯,这事当时应当没什么人注意,去查查。”楚辛夷吩咐道。
黎妃?梅玉和岫玉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黎妃自打四年前母家获罪起就有些神志失常,宫人走的走死的死,日子过得和冷宫一样,一年前死了都没什么人在意,今日怎么突然被提起?两人心里不解,却也没多问什么,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今夜月圆,这般月色足以衬得起任何一句描写月华如练的诗句。
楚辛夷垂眸理理衣袖,便听兰翠小声问道:“殿下,你说,这世上不会真的有鬼吧?”
“怎么会。”楚辛夷轻笑一声,“顶多是扮鬼的人罢了。”
“皇姐在想什么?”楚辛兰问。
楚辛夷回神,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年上元准备些什么好。”
这话提起来,懿贵妃和楚辛兰倒是都来了兴致。上元那日没了宵禁,可算得上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了。懿贵妃未出阁的时候,一年到头最盼得也就是这一日了,如今提起来,仍是带着笑的。
楚辛兰听得憧憬:“母妃讲得这样好,我都想去见识见识了。”
懿贵妃嗔怪:“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就想着往外跑。”
倒是楚辛夷听出点别的意思,略略一思量,试探这问道:“听闻前两日,定国公世子进宫了一趟。”
懿贵妃在宫里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哪能听不懂这言下之意,这厢楚辛夷话音刚落,这边懿贵妃便琢磨起了楚辛兰的脸色。谁知这一琢磨还真琢磨出点什么来,“说起来,汀兰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在这些个世家子弟里面好好挑挑了。”
楚辛兰“腾”地红了脸,恨不能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
懿贵妃说着,又把目标转移到了楚辛夷的头上:“暄和也是,虽说陛下准你不拘着长幼,可姑娘家的,年纪也正好,若是有喜欢的,记得告诉母妃。”
楚辛夷的心理素质明显比胞妹要强,闻言抿唇一笑:“是,女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