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辛夷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郑家去寻南修桓的人马已经出动了。楚辛夷感到很失望,她问懿贵妃:“您真的相信是我想要八弟的命吗?”
懿贵妃没有说话,她用一种戒备且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曾视为骄傲的女儿。
已经不必说了,楚辛夷已经听到了答案。她站起身,筋疲力尽地叹了口气,那一瞬间懿贵妃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也许是辩解,也许是责怪,也许是别的什么。
母女二人站在烛光下,隔着半个富丽堂皇的大殿对望。懿贵妃看着楚辛夷,恍惚便出了神。这个女儿其实并不像她,懿贵妃生得雍容贵气,不笑也有三分春风拂面的柔和,而楚辛夷不同,她明艳骄矜,没了温和的笑意看上去便冷冰冰的,倒是像极了越帝。
风卷过殿门的时候带着呜咽声,戚戚回荡在耳畔。风声里,楚辛夷率先移开了视线。
懿贵妃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隐秘的期盼来,期待着楚辛夷能说些什么,辩解也好,责怪也好,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好。可楚辛夷只是静静地回身离去,什么都没有说。
楚辛夷遥望着殿外的夜空,心里仿佛有块石头陡然没了踪影,没了沉甸甸的负重,却也空荡荡的,再没有这般矛盾的时候了。
而此时此刻在找南修桓的不仅只有郑家的人马,还有一个傅邈。
傅邈是从楚辛兰那里听来的消息,汀兰公主自新婚后便专心在家准备着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贤内助,难得来求傅邈一次。信是从郑家传出来的,由汀兰公主开口寻求傅家的协助。
郑家虽也是武将出身,近几代也是逐渐转了文,不像傅凛半辈子在腥风血雨里打滚,而如今傅邈入仕,老国公爷渐渐开始放权给儿子,这对于郑家实在是个不错的消息,毕竟傅邈娶得是流着他郑家血脉的公主。
原本楚辛兰还挺担心,毕竟傅邈和南修桓关系好这是整个朔阳都知晓的消息,而傅邈答应得爽快,话也说得明白:“他是我朋友,我不能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会找到他,但不会把他交给郑家,如果真的是他,那么要南三命的也是陛下而不是郑家。”
楚辛兰闻言反而安下了心。傅邈一人一骑,提了刀便出了朔阳直奔津渡城去了。去之前给南修荀去了一封信,询问具体地点。
津渡毗邻朔阳,在朔阳南边。傅邈赶到津渡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傅邈不想惊动太多人闹得满城风雨,于是把马寄留在城外一处歇脚的小茶馆,自己徒步到了城根,四下张望无人,来无影去无踪地翻墙进了城。
据南修荀说,那家药店不怎么好找,在一条深巷中,讲究“药香不怕巷子深”。南修荀担心傅邈找不到,还贴心地画了张简易的地图。傅邈确定了位置,在临近几条街转了一圈。津渡不似朔阳处处繁华,但是泾渭分明地很,城东商贾往来,热闹得很,城西却多是本地人居住,建了几所私塾,反倒是安静。
傅邈对这样的人情风貌非常满意,周边几条街就只有那一间客栈,找人十分方便。都已经这个点了,客栈大门紧闭,想是叫不来人了。傅邈索性四下瞅瞅无人,溜门撬锁悄没声就进了门。登记的名册收在大堂的柜子下面,轻易就能找到。傅邈来来回回翻了即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没有南修桓,连商子桓这个出门在外常用的化名也不曾瞅见一个。
莫非南修桓并没有来津渡城?傅邈合上册子,原模原样放回去,抱着刀出了客栈。他一时有点搞不清楚是南修荀给他的地点方位有假,还是中途有什么差错导致南修桓并未来到此处。
没了这点优势,傅邈便是和郑家一样的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了,真论起来郑家比他还多点优势,郑家人多。
傅邈心累得很,心说找到南修桓不打得他满地找牙他就不姓傅,然后转脸摸进了另一家客栈去摸登记册子去了。他摸到第三家的时候,郑家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大事不妙。傅邈绝望地想。
他猫在一处人家的屋檐上,不胜唏嘘:“郑家这也太嚣张了,都快成书香门第了怎么还能抽调这么多的人手,惹不起惹不起。”然后他蹲在房顶上默默思索起了跟在郑家人马后面截胡的可行性来。
但这事说起来着实是不大对劲的。比如楚辛夷在听到郑家人马的数量时惊了一下。就算郑家早年发家是靠的是战功,可眼瞅着几代都只出文臣,于军权上早便没了什么话语权,能一下抽调这么多人,好听点那叫复仇心切,难听点那就是其心可诛了。一个皇子,就算留着郑家人的血那也是个姓楚的,且不说事实如何尚未有定论,但是越帝这头尚未发话,哪里轮得到一个臣子去讨这个公道呢?
况且一界文臣,府中能抽调出这么多的精兵,本身便是一个强有力的话柄,有心追究的话罪名绝对是小不了的,郑家是疯了吗?还是说另有所图?
楚辛夷烦躁地吩咐岫玉:“去郑家问问,这大半夜的是要干什么?想造反吗?”
岫玉应声下去了,却是连郑府的门都没能进。
楚辛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郑家目前主事的懿贵妃的兄长,现任户部尚书郑贤,为官不温不火,没什么大的本事也没什么大的过错,为人圆滑谨慎,不像是能铺排出这样的阵仗的人,那今夜的这番动静又是出自谁的手?
而后楚辛夷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郑家的信出了送到长明宫,还有送到别处的吗?”
岫玉刚想说去查,便有人自外而入:“有。”
楚辛夷抬头,就见楚天麒缓步走进来,先客客气气地给楚辛夷行了个礼:“深夜前来,冒犯皇姐了。”
楚辛夷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送去哪了?”
“送去了定国公府,”楚天麒说:“交给了汀兰公主,傅邈已经出城往津渡城去了,去之前还走了趟南府。”
“傅邈?”
“于情于理,他去找人,也算是正常的。”楚天麒说:“皇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我只是觉得,郑家这封信送的有些奇怪。”楚辛夷解释道:“一个出嫁的公主,有必要这么看重吗?这么大半夜的送一封信去给一个深居简出的公主,这不合理。”而后楚辛夷挥退了岫玉,低声道:“我甚至怀疑,今夜这个送信调派人马的,根本不是郑贤。”
“皇姐打算去探探吗?”楚天麒问:“我手下有几个人可以。”
“不必。”楚辛夷道:“给南府送封信吧,南二公子既然能未卜先知支走南修桓,想必已经和尚霖达成了某种协议,郑府,就当做尚霖交上来的投名状吧。”
楚天麒却是有些不赞同:“尚霖这个人立场成迷,可信吗?”
“起码在这件事上,可信。”楚辛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