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南元朝大王郑僖,年逾七十有二,在位逾四十三年,乃东州少有长寿君主。前些日子西夜出兵夏凉,连破夏凉徐邺,岐西,镐郦三城,势如破竹,展现出强大兵力。南元朝位于夏凉东北,一山之隔,为免西夜武王乘势再攻南元,故此来气姻亲,以示修好。
东州皆知武天秀年轻,结姻亲倒在其次,主意便是示好,以免落得两朝兵戎相见,缘此西夜公主是否武天秀之女却不重要。
姻亲之事王令具发九城,不少王宫贵胄得到消息后,或暗藏家女,或买通时令官员瞒报谎报,以致令发几日后无几女入宫,武天秀闻此大怒,连夜再发令,凡文至二品一闪官员,将至中将军位之武将,各家各府需的遣出一女,以备所需。
是夜,慕北陵就在太尉府住下,祝烽火接连三次过来审查,事无巨细,命令他必须做好充足准备,看样子比慕北陵还慌张几分。后媒婆再被遣来,其道:“太尉大人命老身再给公子讲讲规矩。”
慕北陵耳朵都快听出死茧来,何以愿意多听一句,三两句后便将媒婆打发出去,关上房门,心道:“总算清净了。”
然正准备用几口茶水,叩门声再起,他手执茶杯颇有些不悦,薄怒道:“不是让你想回去吗?又来做什么?”
却听门外有男子轻声传来:“慕兄好像不欢迎小生啊。”
慕北陵猛惊,听其声便知来者乃是缙候心腹楚商羽,连忙放下茶杯开门去。
楚商羽一如既往白衣如雪,唇若涂朱,仙气十足。
慕北陵让他进来,亲自替其斟杯茶,问道:“楚兄深夜来此,就没撞见府中守卫?若是被大将军猜疑,恐百口莫辩。”太尉府兼备森严,又值今夜非常时期,巡视卫队较之前多上几许,此景若是被守卫报与祝烽火,后者指不定会怎么想。
楚商羽笑道:“慕兄何须多虑,小生非是罪大恶极之人,就算被大将军撞见,也无妨多让。”执杯轻旋,剑眉微挑,又道:“再说,小生想去的地方,还没人能拦得住。”
慕北陵浅笑,与之对坐。楚商羽颔首致意,环视房间,目光忽而落到东北一角,唇角微勾,说道:“姑苏兄既在,何不现身一见,于此倒是把小生当外人了。”话毕,只见房间东北角处,突然旋起劲风,风势拔地而起,急而猛。姑苏坤遂身着黑衣许许现身,缓步至慕北陵身后。
楚商羽剑眉再挑,眼中稍有异色荡起,拍手赞道:“小生虽称不得博众大家之学,但对西夜古史自认还了得三分,小生记得元祖先王曾建有一支奇兵,名为夜部,夜部之人擅隐匿,出其不意,杀人护人堪称东州之首。”直视姑苏坤,再道:“夜部之人,亦复姓姑苏二字。”
姑苏坤微闭双目,看也不看他,任其如何说,一言不发。
慕北陵岔开话题,道:“楚兄来此应该不是说这些无聊之事吧,可是缙候殿下有事吩咐?”
听其说起正事,楚商羽方才收回投在姑苏坤身上的视线,转而望他,道:“慕兄二退漠北,此功卓著,殿下虽远在尚城,也有所耳闻,道慕兄天将英才,特遣小生前来道贺。”
慕北陵抱拳谢过,心中却想:“你他娘的骗鬼呢,想来恭贺什么时候来不行,非得挑深更半夜的时候,而且此事快过去半个月,缙候如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道贺。”他也不急,楚商羽既然不说,他自然懒得问,且看他能撑到几时。
果不其然,三杯两盏下肚,楚商羽终是忍不住说道:“慕兄,其实殿下遣我来寻慕兄,还有一事。”
慕北陵暗道:“来了。”说道:“楚兄不妨直说。”
楚商羽道:“慕兄可还记得当日尚城鸳鸯湖边,那些暗杀你的死士。”
慕北陵狭目微凝,道:“自然记得。”当日他还差点死在那些人手上。
楚商羽叹道:“这些日子殿下为此事常常夜不能寐,食之无味,五日前一个偶然机会,我们查到那些死士乃大医官都仲景,安插在尚城中的棋子,其目的便是暗杀和都仲景作对之人。”
慕北陵道:“都仲景的人?”一眨不眨紧盯楚商羽,想从他表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缙候与都仲景乃一丘之貉,一个觊觎西夜天下,一个觊觎滔天权势,且都是城府极深之人。那日接连两次被袭之后,他也曾暗自想过死士的身份,答案全部汇集武越都仲景二人身上,有实力培养这样一批死士的人,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但有一点他却是能肯定,尚城毕竟是缙候武越的地盘,作为一个野心极大之人,如何肯让这样一股,随时可能取自己性命的势力暗藏在自己身边,相比远在朝城的都仲景,他更愿意相信死士是武越的人。
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好久,而且眼下是在扶苏,非是尚城,他也不愿意再淌尚城的浑水。
楚商羽道:“不错,殿下查到那些人的身份后,就让小生来知会慕兄一声,都仲景能在尚城安插死士,扶苏自然也可以,慕兄今后行事须得小心才是。”
慕北陵一惊,楚商羽之言虽剑指都仲景,却也让他顿感警觉,不管死士的身份到底如何,他说的对,既然尚城里有死士,扶苏如何会没有。想到这些,他抱拳谢道:“楚兄之意在下明白,殿下对北陵关心备至,北陵深感恩德,还请楚兄代为回禀殿下,北陵今后行事定会多加小心。”
楚商羽点头道:“那就好。”挥展折扇,轻摇几下,忽又意味深长的说道:“想必慕兄也知晓,殿下对慕兄,倾慕已久,倘若慕兄能随了大流,殿下定会视慕兄为座上宾,九礼以待。”
慕北陵放在桌下的手掌微有一滞,脸上笑意不减,反问道:“敢问楚兄,何为大流?”
楚商羽笑道:“你我都是聪明人,何必把话说得太白。”
慕北陵笑而不语。
楚商羽自知该说的话皆说到了,便起身告辞,抱拳道:“小生深夜来扰,多有得罪,还望慕兄勿怪。”
慕北陵对而拜下,道:“岂敢岂敢。”
楚商羽转身出门,手刚按在门栓上时,陡然停下动作,头也不回的说道:“殿下还有一话,近日南元来求姻亲,朝城恐有不安,望慕兄莫要轻去朝城。”言罢悄悄开门,左右顾视见无人注意,晃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最后一句话着实惊出慕北陵一身冷汗,刺眼何意?朝城不安,难道说缙候要在这两日对武天秀动手?不可能啊,朝城戒备森严,岂是能够随意进出的。
猛又想到“南元”二字,暗道:“此事该不会和南元有关吧?”
百思不解,让姑苏坤坐下问道:“姑苏大哥觉得楚商羽此话何意?”
姑苏坤摇头道:“此人看上去中正凛然,实则奸险狠辣之人,那些死士皆实力高强的修武者,以属下看,若有百名当日围攻我们的好手,朝城防御可破。”
慕北陵咂摸起意,片刻后点头道:“不错,若真是死士攻朝城,那便做实他们是缙候的人,倘真如此,武越之人,着实可怕啊。”
言至于此,他即刻命姑苏坤前往小院,将楚商羽来之事尽皆告知皇甫方士,听其所言。姑苏坤应下,快速离去。
四下无人,房中安静,烛火依依,闪动火光照亮整间屋子。慕北陵躺在床榻上,心中惦念武越之事难以入眠,直至三更时,方才匆匆小眯一会。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时,姑苏坤悄悄推门进来,慕北陵本就没有睡熟,听见房门动静,腾地从床上弹起,见是姑苏坤时才松了口气,问之:“先生怎么说?”
姑苏坤道:“皇甫先生只说四字,不动如山。”
慕北陵默念四字,聊以会意,皇甫方士之意便指任他武越都仲景斗得再厉害,我自坐山观虎斗便可。暗赞:“大能者,先生也。”
不多时,婢女送来早膳,媒婆也一块过来,说是要给他再熟悉提亲规矩,被慕北陵三言两语打发走。
看看时间,提亲之时定在黄昏,还有好些时候,他便想再回小院一趟,自从昨夜楚商羽暗指扶苏也有死士后,他就极为担心皇甫方士和籽儿的安危,天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盯上他们,纵然眼下姑苏震几人贴身保护,但世事百密一疏,不遂人愿。
出房门,门口两侧立十余护卫,皆精甲竖枪,慕北陵见状心生疑惑,问其中一人,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回道:“禀大人,太尉大人命属下今日跟着大人,寸步不离。”
慕北陵张口傻眼,心想:“大将军也太小心了吧。”懒得管这些人,迈出房间,朝府门走去。
然而刚行至府门前,他前脚还未踏出大门,就有护卫“哐当”架抢于前,低头歉意说道:“请大人赎罪,太尉大人有令,大人今日不得出府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