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校长,你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逃兵吧。”许是酒劲有些上来了,谢父说话的语气有点儿飘。
“算了算了,你就算是觉得我是一个逃兵那也罢了,因为啊……我这个逃兵第一当得问心无愧,第二呢……哦,对了,第二我给你说个事儿。”谢父手指头点了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伸手到篮子里一摸,摸出那串糖葫芦,“这个,这个是我女儿给我的……老校长,咱们一人一颗吧。”
谢父说着,咬了一颗糖葫芦,一边嚼一边起身往前挪了一步,将那只剩下一颗糖葫芦的串插在了土地里。
“这个丫头的糖葫芦吃了不苦,你要是生气我走了,吃了这个也别怪我了,看在她的面子上。”谢父低低一笑,“你别忘了,当初她的名字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谢父说着说着,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眼里似乎有了一层薄雾,“水清……你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这一辈子就是要活得通透一些才好是不是?我如今这样的选择,不知道在你的眼里看起来算不算得上是通透了。”
谢父说着说着,又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对了……说道这个丫头,我再跟您说说,她是好聪明哦……我带过这么多的孩子,真的不是我夸大其词,我从来没有见过跟她一样聪明的孩子,才六岁不到……居然能够背出这么多的古诗,我有时候都想,我谢照突然能够生出这么厉害的女儿,真是八辈子得来的福气。”
谢父说道这儿,语气很是高亢,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声哽咽。
“她这么好……我不想让她被废了,老校长……你明白我的心情吗?你之前教我们伤仲永的事我还记得呢,我也记得你边讲边骂仲永他父亲,所以老校长,我不想那样的父亲,要是荒废了清儿的一身天赋,只怕是我到时候没有脸下去见你了要。”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谢照呼了一口气,“你放心,虽然我不在咱们陆家村教书了,但是我会继续教书的,你交代的事情,我不会忘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书育人也是一辈子的事情。”
“只是……只是之后回来看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所以这一次我给你带来了一大瓶酒,你多喝点。”
谢父说着,又将手里的酒往地上一倒,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满足……
一阵山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竟是让谢父打了一个哆嗦,却也清醒了不少。
谢父像是陡然间看到了什么一样,哈哈一笑,将手里的酒瓶往地上一摔,拍着手唱道,“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谢父一边唱,一边看着坟墓墓碑上的字流下了眼泪。
十分钟后,谢父抿了抿唇,轻轻呼出一口气,“陆老校长,我真的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若是你觉得有必要……便托个梦给陆山吧,别让他太偏了,否则……怕是回不了头。”
谢父说完,后退一步,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没有人的坟墓前面,摆满了东西,山风吹过,酒香四溢……
那黑色石板上,墓碑主人之子的名字上,赫然刻着两个字——陆山。
陆山——如今陆家村小学的校长。
谢父回去的时候,整个人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进屋的时候差点儿给门槛绊倒,这把谢母吓了一大跳,冲上去一把抱住他,这才幸免于难。
抱住谢父的谢母皱了皱眉头,咬了咬嘴唇,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把谢父扶进了房间。
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般。
谢水清在谢父回来的时候便从房间出来了,他带回来的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味道告诉着自己发生了什么。
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谢水清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伤感。
刚刚谢父走了之后,她问了谢母自己父亲这是去干什么了,一开始谢母还随随便便的让她不要管大人的事情,自己去玩就好。
奈何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愣是被她问出了个所以然来。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之前的陆老校长就是现在陆校长的父亲。
而之前的陆老校长甚至可以说是对谢父有过救命之恩。
而后来谢父之所以在学校教书,也可以说是因为他的知遇之恩。
谢父之所以这么多年都在陆家村兢兢业业尽心尽责的教书,也是因为受了前校长所托。
对于这个陆老校长的为人处世,因为没有接触过,谢水清并不敢在心里多加评断。
但是能够让谢父这么尊重的人,谢水清也相信他不会差劲到哪里去。
但是即便是如此……谢水清依旧不得不在心里吐槽——如今的陆校长那是真的没有一副好心肠。
或者说,他曾经也有吧,只是如今已经迷失在了权利与欲望的世界里。
谢母挑开帘子出来,看到谢水清正愣愣地站在堂屋里,以为她是吓了,顿时脸色都变了,连忙过来安抚她。
谢水清被女人抱在怀里,听着她在自己耳边一遍又一遍说“没事儿,阿爸就是喝酒了,没事儿……”
眨了眨眼睛,谢水清没有动,任由女人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在别人看来,是她这个女儿害怕所以母亲紧紧的护着自己。
但是谢水清却明白,这只是一个方面,谢母的确是担心自己不错,但是这个时候的自己何尝又不是谢母的依靠和慰藉?
“阿妈,我没事。”过了大约三分钟,谢水清拍了拍谢母的后背,轻声道。
谢母似乎缓过了神来,松开了谢水清,呼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抓住谢水清的胳膊道:“阿清,你去帮阿爸去学校请个假好不好?告诉陆……陆老师,就说你阿爸身体不舒服,让他去跟陆校长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