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承明殿,阳和煦与朱雪槿两个早便盛装而至,如今正得夏王与王后赐座,在一旁说着闲话。阳和煦音色低沉,鲜有话语;夏王后倒是与朱雪丹聊了不少,且一副看上去与其十分搭对的样子。夏王笑眯眯的看着夏王后与朱雪丹相处的这般和谐,心中也颇有安慰——夏王后性子素来高傲,甚少能与人这般温柔且和睦相处,看来这个朱雪丹,当真是有成后的能力,连夏王后这样的女子,都愿意对她温柔以待,日后定能登上凤位,做一个圣明的王后。
阳寒麝与朱雪槿一前一后进来的工夫,请了安,这才被安排到阳和煦与朱雪丹的对面而坐。朱雪槿一直不敢抬头去看阳和煦的样子,她怕看到他低迷的样子,自己会心痛,且如今她的心已经满是疮痍,不想再雪上加霜了。阳和煦如同朱雪槿所料,自打她踏入这个门口开始,他的目光便再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影;朱雪丹余光瞥见,心中难过;再瞧着对面冷漠的一言不发的阳寒麝,便更是心塞,连面对夏王后的笑容,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夏王后看着这个自己极为满意的结果,倒是笑靥如花,都没有注意到朱雪丹什么时候已经有些挂不住温和的笑意了,开口道,“这次的联姻,可谓是夏辽两国百年来最好的一次;朱将军同时嫁二女,大皇妃与寒麝两情相悦,早已是珠联璧合;雪丹与和煦两个,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是怎么看着,怎么觉得他们两个好像是天注定要在一起的,大王,您说是不是?”
夏王颔首,带着和蔼的笑意,道,“王后说的甚是,孤这夏国能够同时得到朱将军两个女儿、一文一武的辅佐,日后定会更加的繁荣与稳定才是,这可是孤的荣幸。”
“父王说的哪里话,能够嫁给八皇子,才是雪丹的荣幸。”朱雪丹适时的这般说了一句,又惹得夏王与夏王后笑了一阵,连连夸她会说话;阳寒麝望向朱雪丹的眼神之中,有悲哀,还有隐隐的愤怒,不过一直到最后,他都选择了如同从前一般,一言不发。
朱雪槿偷偷观察着阳寒麝的模样,也是暗暗叹了口气;朱雪丹这些年在朱王氏的压榨下,若没有练的一张巧嘴,如何能安然活到如今。这该说是朱雪丹的一种技能,也该说是朱雪丹的一种情非得已。这件事情,她比谁都清楚。
在承明殿的一番寒暄过后,阳寒麝与阳和煦要继续前往皇子所学习,学业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并不会随着成了亲而荒废,再加上大皇子阳寒麝的武才,与八皇子阳和煦的文才,这可都是夏王相对而言比较重视的。离开了承明殿之后,阳寒麝与阳和煦各怀心事的离开,唯独留下了朱雪槿与朱雪丹这一对亲姐妹,两人沿着保和殿的后左门而行,这一路有了春的绿意青青,好歹也能让心情不那么郁闷了。
从前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如今,却也只是比肩而行,都想开口说什么,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末了,还是朱雪槿先开了口,对朱雪丹道,“姐姐……可还好?”
“嗯,”朱雪丹的声音轻轻的,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这温柔之中,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悲伤,道,“八皇子待我很好,他人很和善,知道多多对我体谅。无论如何,在这里,都比在……强一些。”
朱雪丹没有说的部分,朱雪槿懂;朱雪丹的意思便是,在这里无论如何都要比在朱王氏的手底下好过多了。朱雪槿虚弱的笑笑,道了句,“那就好。”后又是一路的沉默。
承乾宫是在景阳宫的前面一些位置,所以,倒是朱雪丹先抵达住处;在宫门口分别的时候,朱雪丹终于鼓起了勇气,拉着朱雪槿的衣袖,问道,“雪槿,大皇子他……他可好?”
“嗯,”朱雪槿口是心非的点着头,为让朱雪丹一心照顾阳和煦,对阳寒麝死心,她唯有狠了心,继续道,“大皇子私底下,也很温柔,待我很好,姐姐放心吧。”
朱雪槿离去的时候,朱雪丹甚至失神的忘记了道别;直到朱雪槿的身影消失,她才惶惶然的举起手,对着阳光的方向——那阳光许是太刺眼,直让她的眼泪一直不停的往下掉;她喃喃着,不停的喃喃着,“大皇子有多温柔,我是知道的,我肯定是知道的呀……”
朱雪槿没想到的是,在景阳宫的宫门前,她竟能遇到阳玄圣。带了几分惊奇,她上前,拱手问安;阳玄圣连忙回礼,开口道,“大嫂莫要多礼,我此番前来探望,是与大皇嫂有事相商。”
“四皇子未去皇子所学习,而在这个时候守在这里候着,想来也是寻我有事了。”朱雪槿说着,四下望了望,又低了声音道,“只是在这里合适吗?这里可是阳寒麝的地盘,高侍卫他会不会就在这里监视?”
阳玄圣摇摇头,道,“这个时候大哥在皇子所,高品轩约莫也在离他不远之处;反而这大哥自己的地盘,如今是最安全之处。不过事事也该谨慎,毕竟今日我并不在,约莫他也能想到我会来找你,所以,安全的时候可能就这一会儿。”
“四皇子且说是何事。”阳玄圣想到的,正也是朱雪槿想到的,所以她这般开口的时候,阳玄圣也不卖关子,直接便道,“要你姐姐嫁给八弟的人,是否是你?”
朱雪槿咬咬牙,点了头,道,“不错,正是。我之前发现阳寒麝对我姐姐有情,想着日后无论如何,留姐姐在八皇子身边,对八皇子都是好的。”
阳玄圣颔首,叹了口气,道,“或许我们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们姐妹了。大嫂,尚有一事,因为我们不知道大哥何时会有如何行动,所以你留在大哥身边,千万多留个心眼,若一有异动,一定要立刻通知我等,好做出相应的对策以应对突发事件。”
“关于这一点,四皇子尽管放心。为了八皇子,我不惜牺牲姐姐……”朱雪槿紧紧的攥了拳头,咬牙道,“这之后的事情,我也没什么不可牺牲的了。”
“委屈你了。”阳玄圣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一直萦绕在我心中的疑团总算解开,我没有看错你,你是值得八弟如此喜欢的;我为之前对你的种种言辞,而道歉。”
“四皇子不必如此,”朱雪槿摇摇头,又念起今日奇怪之事,便又对阳玄圣道,“对了四皇子,尚有一事,我觉得有些奇怪。今日早些时候,在箭亭,蜀国使臣似是故意与辽国使臣起了摩擦,我想让四皇子多少注意一下蜀国使臣的动向,我与阳寒麝都猜测着,他们似乎是在计划着什么。”
“嗯。”阳玄圣蹙着眉头颔首,又道,“蜀国使臣这一次的确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酒席之间你们都没注意到,他们已经在与辽国使臣有摩擦了,只不过不太明显而已。”
“阳寒麝说,他们的指向目标是我,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此番作为,能对我造成什么打击?”这也是朱雪槿实在无法想明白的地方。
阳玄圣仔细想了想蜀国使臣的名单,因为一直比较在意蜀国的动态,所以他倒是看的也仔细;一面回忆着,他一面道,“蜀国的参见使臣,有几位大学士,还有几位善武的将军;哦对了,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位是王爷的世子。”
“大学士,将军,这几个听起来年龄都不会太小吧。”朱雪槿盘算着,今日在箭亭看见的那几个,年纪应该都是在二十上下;还想着的工夫,阳玄圣已经颔首,道,“不错,基本都四十上下了,昨儿个夜里与辽国使臣发生了摩擦的,正是那几个武将军,我特别注意了下。”
“那年纪在二十上下,身材特别高挑的,便是世子身边的人了?”朱雪槿这么问着的工夫,愈发觉得事情向着她无法想象的地方偏离与发展了。
“余下的年轻人之中,那位世子的身量是最高的。今日你所言之人,莫不就是那位世子?”阳玄圣的心一提,也觉得事情太过蹊跷了;不止那几位武将在昨夜的夜宴之中寻麻烦,今日清晨,那蜀国世子又亲自来找不自在?
“看来矛头对准的,的确是辽国了。至于阳寒麝所谓的对准我……”朱雪槿摸了摸下巴,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阳玄圣好像想到了什么,但那想法就像是流星一般,在他脑海中一飘而过,再想细细寻觅的工夫,又找不到了。他有些紧张的摇摇头,又对朱雪槿道,“我会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既然大哥说他们的矛头可能对准的是你,你便事事小心,呆在景阳宫不要乱走动。如果有事,我会找你的。”
朱雪槿点头,目送阳玄圣离开之后,她心事重重的回了寝宫;却见薛南烛正在寝宫宫门口来回踱步,一会儿便踮脚望着她出现的位置;见她终于归来,薛南烛立即喜笑颜开的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后紧紧的抱着朱雪槿的腰,头在她的胸口蹭啊蹭的,小猫撒娇一般道,“姐姐总算回来了,可是吓死我了。”
“你这胆子啊,是真的小;我是去见夏王,不是去见阎王。”朱雪槿勉强露出笑意,心中就算有事,也不能被薛南烛察觉,不然,她又要大惊小怪的了;毕竟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好。
“姐姐,我给你熬了药,这会儿还热乎着,快进来。”薛南烛拉着朱雪槿的手进了寝宫,安排她做好之后,这才双手捧着药碗,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她一侧,又道,“这药汁中,我特意放了些蔘进去,好歹给姐姐补一补身子。让姐姐身子壮壮的,大皇子就打不过你了!”
听着薛南烛理直气壮的说着这些,朱雪槿倒是真的露出了笑容;想必昨夜自己被阳寒麝扑倒在地的样子,被薛南烛看到了;她尚小,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只以为阳寒麝是在欺负自己,所以今日才弄了这样补的药汁给自己。朱雪槿笑着笑着,眼中忽的就含了泪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人儿,而且就在自己身边呢?
念及此,朱雪槿使劲儿的揉了揉薛南烛的头,薛南烛笑眯眯的抬起头,却见朱雪槿哭了;她连忙放下药碗,先帮朱雪槿擦了落下的两滴泪,后紧张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朱雪槿连连摇头,笑中带泪道,“只是觉得,你真的太可爱了,有你真好。”
“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把南烛和姐姐分开!”薛南烛使劲的点头,拼命安慰朱雪槿道,“就算姐姐赶我走,我都不走的,姐姐别哭了。”
“嗯。”朱雪槿颔首,这次倒是自己端起薛南烛的药碗,尽管药汁苦涩,她却甘之如饴。
***
对朱雪槿而言,最难熬的,莫过于晚上了;与阳寒麝一道阴着面色用过晚膳之后,她不得不与阳寒麝一道回了卧房。薛南烛像是朱雪槿的小守卫一般,紧紧跟着她,就算进了卧房,也是寸步不离。阳寒麝对着薛南烛瞪眼,她虽然不敢与阳寒麝对视,却依旧躲在了朱雪槿身后,瑟瑟发抖着,可就是不走。
末了,阳寒麝眼珠一转,坐在了一旁,对着薛南烛道,“薛南烛,你过来。”
“你要做什么!”朱雪槿揽住薛南烛,警惕的望着阳寒麝,总觉得他现在就像一只大饿狼一样,而薛南烛,就是温顺的可怜小山羊。
“不做什么,只是想告诉她,如今你是我的夫人,夜里,你是要对我尽职责的。她若想留在这里,我倒是不怕多一个看着的。”阳寒麝说着,目光颇有些玩味的望向了朱雪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