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对面，坐着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穿着背带裤，大背头上涂满了发胶，油光可鉴，他的手里抓着一个砖头模样带有天线的器物。

莫回首认得，那是大哥大。

莫回首挤进人群，先是好好的琢磨了一下双方的局势，这才亲昵拍了一下老周的肩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老周，这一盘你赢定了。”

莫回首的声音很高，对面的老板不满地瞪了一眼莫回首，神情间一副颇有异议的模样。

老周转过头，打量了一眼莫回首，又把眼睛盯在棋盘上。

莫回首从对方茫然的眼神很快觉得不对劲，他的眼神冷漠，对莫回首的话竟然无动于衷。

莫回首不假思索，又拍了一下他，狐疑道：“老周……周冬，我是小莫！”

对方不情愿再次回头，目光中满是质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这么快就忘了，昨夜在火车上我们还杀了一盘，对了，盲棋！”莫回首接着补充道：“我们还赌东西了！”

“你看错人了。”老周又把注意力放在对弈上。

莫回首不甘心，又拉了他一把，那人忽然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还有完没完？我们来钞票的，一百块一盘，输了你给呀？去去，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莫回首已隐隐觉得此老周非彼老周，现在对他来说，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怪不怪。本想偃旗息鼓，但见对方言语刻薄，莫回首的火腾地被点燃了，扬声道：“赌钱了不起啊？一百块多吗？欺负弱者就能显示你的强大吗？有本事跟我下，两百一盘！”

那人也是急脾气，声音更高：“我让他一马两先，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我可以让他一马三先！”

说来说去，这两人尽那他当参照物，老板忽然感到莫大的羞辱，棋盘一掀，立马立身，愤怒说道：“老子不陪你们玩了，还是你们两个高手玩吧。”说完把手里的大哥大颠了颠，跳出人墙。

老周恼羞起来，把怨气全撒在莫回首身上，龇牙咧嘴喝道：“哪儿冒出来的小赤佬，我已说了不认识你，套你娘的近乎！”

要是在一天之前，莫回首见到这等架势，气势自然会矮下去，可如今今非昔比，加上有金手指附身，莫回首当仁不让，把眼睛瞪得浑圆：“娘希匹，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娘希匹”三字，是甬江市所属省份御用的骂人经典，既然来到该省，莫回首便入乡随俗了。

“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明明是你无理取闹，你还倒打一耙？”

莫回首一想也是，自始至终，的确是自己搅了人家的好事。

但气魄不能缺，莫回首冷笑道：“下棋找高手，有胆量咱们赌一把？”

“我周冬会怕你？你问问周围的朋友，谁不知道我周冬的棋艺？说吧，怎么下法？”

“咱们平下，两百一局，三局结束。”

“没问题！”周冬率先坐下，开始收拾棋盘。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刚才和周冬对弈的老板并未离去，能亲眼见到两大高手对弈，这于他而言，是莫大的幸事。

他从兜里甩出两根中华，递给二人。

周冬把烟叼在嘴里，掏出火机点着香烟。

莫回首这才发现，对方的小指断了一截，印象中，火车上的周冬应该十指健全，如果有缺，当时定会发觉。

原来他们真不是同一人，看来是自己误解他的。

莫回首猛吸一口烟，目光四处巡视。

他得看看红棉在不在，他身无分文，万一输了，总得有人埋单。

红棉很快从人群中探出脑袋，向莫回首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意思是你尽管玩，有我在呢。

莫回首这才端坐起来，准备好好下一盘，赢点吃饭的银子，他不能老让个女孩“包养着”，连个话语权都没有。

弱国无外交。这个浅显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事实上，这个周冬尽管非彼周冬，但他的棋艺却名副其实。

在江滨公园这块地盘上，他所言非虚，棋下到一半，莫回首便四处找寻红棉的踪迹。

红棉迟迟没有露出脑袋，莫回首心急如焚，假借提裤子的机会又向更远处看了看。

连个人毛都没有，红棉似乎已离开了这座公园。

接下来，莫回首已无心下棋，他满脑子都在想输棋了却掏不出钱的尴尬。

第一盘，莫回首死于对方的卧槽马。

易局再战，莫回首反复告诫自己，红棉走就走了，还是专注于如何攻下一城。

第二盘，莫回首死于对方的重炮杀。

莫回首已没有一丁点信心，即使第三盘拿下，但还是需要支出钱钞，关键问题，他一毛钱也拿不出。莫回首的脑袋快速转动，很快想到一个法子。

他不慌不忙站起身，又提了提裤子，摆出坐立不安的样子，“兄弟，这附近有洗手间吗？”

周冬江湖经验很老到，把莫回首上下打量了一遍，也慢条斯理说道：“有啊，哪座公园还能没个厕所？两百米处亭子后面就有一座公共厕所……”

莫回首露出感激的神情，刚要迈步，周冬断然说道：“你去之前把四百块钱先付一下，我又不能跟你去上厕所！”周冬面朝大家，笑道：“万一你跑了呢？这个先例又不是没发生过？”

人群中马上有人大声附和。

尴尬过早地到来。

莫回首曾是货真价实的大学生，面子本来就薄，这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感到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他。

“咳咳，钱又不会少你一毛，尿急，等不得了！”

“还差付钱的功夫吗？”

莫回首支支吾吾，目光急切搜寻着红棉的身影。

“那丫头片子思哪儿去了？还包养？切，见她的鬼去吧！”

看到对方迟疑着，周冬一激灵，幡然明白他遇到老赖了。

“你该不会不想付钱吧？还是……没钱？”

“怎么会？我有钱！”莫回首不假思索从牛仔裤口袋掏出十来张红色的崭新百元票面，捏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笑道：“我从不缺钱！”

周冬松了口气，央求道：“那你先付了吧！”

“在棋局未分胜负之前，我没有给钱的习惯！”莫回首一脸肃穆，“要不，兄弟不放心的话跟我同去趟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