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我们的任务失败了。”
韩美琳的声音略显疲惫,还隐隐透着一种奇怪的焦灼不安。这是半年来,她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那个殒石的任务?”
“是的。”
“然后呢?”
“然后,塞原琪就被抓住了,至今已在亚斯兰城堡里的死牢关了两年。”韩美琳还补充了一下,“他们的时间。”
“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呢?我不可能回去救她,我没这个实力,也不想成为你们救人的牺牲品。”她的眼睛依然闭着,心中忽然涌起的痛在提醒她过往的种种,还有临走之前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不用你过去,亚伦德只是想同你说话,如果你同意,塞原琪今日就能少挨三十大鞭。”
她拿着手机的手指颤动着,“说话?”
“是的,塞原琪手上有我们的通讯器,但她一直没同意亚伦德王的这个要求。直到今天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要求我们跟你提一下,看你是否能同意。”
良久的安静,大约过了一刻钟,她才勉强应道:“好吧。”
“我现在就会通过转换器直接转到你的手机,大概三分钟。”
这个通知来得太过突然,时钟上的分针一点一点地移动,带着她逐渐焦灼的呼吸,她的胸膛上下起伏,过度的紧张使她紧紧闭着眼,根本不敢睁开一下。
手机里传来一声清澈的嘀的一声脆响,提示已经接通。但是,她的手机里仍然只有良久的沉默。
她的指尖不停颤抖,每根手指都不例外,指缝间分泌出的汗浸湿手机边缘,越来越滑,就快要有握不住的倾向。
就当手机快要滑落在地的时刻,手机另一端传来了他微颤而华丽冰冷的声线:“是你吗?”
她深深呼吸着,努力抑制着胸口的起伏,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平静地回复他:“是我。”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信号就断掉了,手机里发出参差不齐的嘟嘟断线声。
她克制不住地流出了眼泪,哭出了声,手机怦的一声掉落在了地毯上。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伏在沙发上,哭得无法自已,无法思考,更无法停止。
三年过去,她已和他人结婚,已扩大自己的工作室,已与子女们和谐相处,所有的事顺风顺水,却独独忘不掉他。
他的一句“是你吗”能瞬间击垮她内心所有的心防。
她仍是那么爱他,从head到heart,从身体到心灵,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的声音仍是世上最美丽的语言,能让她呼吸变快,心跳加速,思维空白,爱他的感觉比起年少时还要汹涌澎湃。
可那又怎样,她当初在离开的时候就明白,包括现在也仍然明白,他们之间的各种差距鸿沟很难跨越,与其彼此痛苦,不如选择离开与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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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彻夜难眠的午夜,她独自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网页,突然间,手机设置的铃声——贝多芬的《月光曲》再次响起。
她的心里忽然一阵乱跳,没由来的恐惧使她拒绝接起这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是韩美琳的名字。
《月光曲》重复了三遍后,她颤抖着接起了电话。
“你是否还愿意与他说话?”韩美琳很直接地问,“如果愿意,今日塞原琪可以少挨三十大鞭。”
“你们为什么没有救她出来?”她问道。
“我们救过多次,但每次都失败,现在连城堡外围的结界都冲不过去了。他显然是在我们行动之前就做了充分准备。我们经过极为精密的调查,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得知他之前已花费近二十年的时间来研究如何对付我们。他与他的神庙大祭司团队常彻夜长谈,翻阅各种卷宗与典籍,交流各种心得。他还与远征的王子们、将军们时常通信,寻找克制我们的矿石或珍稀宝石,发誓一定要与我们战斗到底。
“我们头儿说,他这次是与我们杠上了,我们虽有先进的科学技术优势,但妖精异界也很不寻常,时常会有奇异功能的宝石或物品出现,真做成武器的话,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再加上精灵也很聪明,甚至有时比我们要聪明得多,所以有时还真斗不过他们。头儿很久以前再三嘱咐过我们不要轻易与他们为敌,也不要过多涉入他们的生活,影响他们世界的正常运转,谁知我们不听,几次三番地深入异界。可是欣然,有好几次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是为了救你,还有你的孩子才进去的。”
“这能怪我吗?”她流着眼泪说,“如果不是你们引诱我深入异界探索情感,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我无法像个普通女人那样结婚生子,无法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哪怕现在结婚了,与老公也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你半年前都知他有外遇,却没有提示我,让我现在不得不与他斗智斗勇,想办法与他合理分割财产。”
“谁让你喜欢的都是这种讨女人喜欢的男人呢?”韩美琳在手机里也不高兴地说道,“这种男人当然受欢迎。要么你就找个长相平平,能力平平,也没有什么大志的男人,这种男人就安全得多。你现在的结婚对象,是你自己找的。”
“至于让你探索情感,”韩美琳接着说道,“你当初是愿意的,我们是有交换条件的。后来你也可以抽身而出,但你放不下。亚伦德王来找你回去,也是你愿意跟他回去的。”
“是,我知道我也有错……”她刚说了一半的话却被打断,一阵古怪的电流滋滋声充溢了她的耳际,她的心猛然一跳,抬头看向墙上的黑色挂钟,秒针、分针正在一点点移动……
过了三分钟,嘀的一声响,提示音响起。这一次,亚伦德直接在另一端说话了,他的声音如同上次那般华丽而疲惫,但却毫不掩饰地透出一种柔情,“我很想你。”
“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依然如上次那般平静。
“我没有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听下你的声音。”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拿着手机,默然地坐在电脑前。
他也没再说话,似乎正在聆听她的呼吸,听得认真、专注、用心。
过了一会儿,手机自动断线。她保持握着手机的姿势,久久地,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她让自己不断想起他的“坏”。
她想起了她上次离开的那次,那是他第一次自她归来后没有在她的睡房过夜,而是去了宠妃普莉玛的寝宫。他是真心爱着这个女人的,否则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这个女人犯过的错,最严重的两次,一次是刺杀她,另一次是联手自己的部族逼宫。
这个女人在事发后仅仅只是被关起来。要是换作别的女人,早已死了千次万次了。
还有曾经的洛姬雅和那个十三岁的小宠妃。无论她以前多么讨厌她们,他都始终护着她们。若不是洛姬雅是由希斯诺派来的,小宠妃后来独断专行私自处理她,她们今天可能都是他的后宫里风头颇盛的宠妃。
她在亚伦德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占据重要位置,但重要得还不足以使他能放弃其他恋人或情人的女人。
她已经不想再一次又一次重复曾有的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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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那两次电话后,她经常接到他的电话,使她备受困扰。而且由于两个世界的不一致,她接到电话的时间也常常是混乱的。
有时接过他的电话才过半小时,就又接到了第二次,显然他那边已过了一天;有时他的电话是在午夜时分打来,她睡意朦胧,只能随意应付两下了事;有时她正好在工作室与助理们开会,只得到僻静处对他解释,她正在开会,没空;有时她正好在开车,不得不让他等会儿再打来,现在路上车多,不安全;有时她正好在洗澡,电话便错过了。
她对他所有的电话基本是应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静待手机被自动挂断。
一个月过去了,这个月基本上是在接他的电话中度过的。
这日午后,她正坐在沙发上与她的丈夫,即将成为前夫的这个男人讨论离婚事宜,偏偏他的电话又打来了。
她不得不直接拿着手机避到二楼,严正警告他:“我现在很忙。”
“你会比我这个做君王的男人更忙?”
“你有什么事吗?快点说。”她不客气地道。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想你了。”
“好的,再见!”
“等一下,”他的声音无限温柔,蕴含着深邃的柔情与体贴,“我想问下你,你怎样才肯回来?”
“我不会回来,你多找几个女人在那边睡吧,我也会在我们这边多找几个男人。”
“那你可以试一下,还真没几个男人比得过我。以你的体质来看,你们那边的男人最多也只能比你的好上五六倍,恐怕还是比不过我。”
“我不需要你那样的,我们这边的男人很不错。”
蓦然发觉,今天已对他说了太多的话,立刻闭上了嘴。
当她不说话后,他那边会很自然地闭上嘴,特别识趣。
不一会儿,电话自动断掉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脸却见到一身名牌休闲衫的丈夫正站在楼梯转角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