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无尽的黑暗里,我听见了有人叫着我的名字。
沈黎,沈黎!沈黎...
所以,我就算再怎么想睡,还是努力的睁开了双眼。
因为那呼唤我的声音里,是多么的深情。
那天突如其来的车祸,我幸运的毫发无损,只是头部受到撞击,陷入了暂时的昏迷。
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好不容易清醒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周宇!
那个笨蛋,干嘛要扑过来,他不知道那样子很危险吗?
我赶紧下床穿好鞋子,找到一位护士小姐问清楚周宇的病房在哪里。
清晨,医院的走廊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病人,站在窗前伸着懒腰,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按照护士小姐的指示找到了周宇的特殊病房,轻轻的走进去掩好门,转身小心的走过去。然后看到周宇的头部和胳膊缠着纱布,大腿还吊打着石膏,那个惨样子现在我想起来还觉得心疼。
周宇还在熟睡中,胸部有规律的上下起伏,让我焦灼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看着他婴儿般安详的睡脸有些晃神,幸好他的脸没事,要不然这家伙指不定要有多抓狂了。
脑补那个画面,我都觉得好笑。
期间,周宇的爸爸来过一次,他问了一下我的身体状况,顺便替周宇对我说一声抱歉。
这孩子就是太胡闹了,他出事我都没敢跟他妈说。唉,沈黎,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们买早餐。对了,你爸爸来过了,看到你没事这才敢去外地出差。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没事,你在这儿需要什么尽管跟叔叔说。
我点点头,虽然明白,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
周叔叔刚走不久,周宇就醒了。
他嘴里嘀咕着,说:水,水...
我听到后,赶紧拿棉签沾水滴在他的嘴唇上,然后他的眼睛慢慢的睁开。
沈黎,我这是...我在哪儿呀?诶呦,疼...
周宇迷茫的四处张望,想起身却扯到了伤口,不停的呻吟着。
我们在医院呢,昨晚我们发生了车祸你知道吗?
他眼睛眨了眨,然后立马焦急的问:你怎么样?伤到哪了?你怎么还坐在这,赶紧去躺着呀!
看着周宇要挣扎着坐起来,我立马站起身把他按住,笑笑说:放心,我没事!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周公子。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黎,对不起。都是我一时走神,才发生这样的事情。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一张严肃的脸,认真的语气,郑重其事的道歉,让我明白,比起自己,他更关心我。这份重视,让我有几分感动。
我假装生气,撇撇嘴,指着他说:真不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告诉你,没有下次!
周宇赶紧点点头,本来皱在一团的脸上慢慢绽放出微笑。
现在还渴不渴,要不然再喝点水吧,叔叔去买早餐了,等会就回来。
我拿着水杯,周宇含着吸管喝了几口,问:我爸很生气吧?
我放下水杯,点点头,说:是很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心。他说暂时没有把你出事的消息告诉家里其他人,可能怕吓到他们。
他若有所思,叹了一口气:要是我家老爷子看到我这样,估计会气得这辈子都不会让我摸方向盘了吧。还有我妈,昨天送我的新车,我还没拿到钥匙呢,这下,没戏了。撞掉的那辆车是我爸最喜欢的车,他估计气的不轻,更没理由帮我说话了。
说完,他开始抬眼找东西,然后问我:我的护腕呢,怎么没了?
护腕?
我在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上都看了看,都没有。在他房间的桌子,抽屉能找的也都找了,但还是没有发现。
沈黎,你快去问一下护士,快帮我问问。
看到他急不可耐的样子,相信我说一句不同意,他估计就会自己硬撑着亲自去问。
我只好去四处打听,结果是医生在包扎的时候,顺手给扔掉了。周宇听到后,难过的侧着脸,嘟着嘴巴,可怜兮兮的。
好啦,改天我再送给你一对一模一样的不就行了。
不行!你以后送我,我是不会要的。
我纳闷的问:为什么?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英气的脸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勾起唇角说:因为你喜欢苏时雨。沈黎,我没有想过你会那么喜欢他。
所以,我不会再要你的东西了。
他的话,我无法反驳。
是的,该如何去反驳。我的确喜欢着苏时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可我不懂的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意这个。之前,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沈黎,你知道我昨晚许了一个什么生日愿望吗?
周宇继续笑着问我,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和喜悦。他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该多好。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到他出现之前该多好。
沈黎,如果时雨没有出现,你会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
这是我的答案。
周宇的笑意消失,落寞挂在他的唇角,然后极力掩饰着,故作轻松的说:没事,我就是问问。沈黎,我祝福你们。不过,我不知道初吻是不是薄荷味的,因为...
因为我还没试过。
那一瞬间,他苦涩的笑着,脸颊多了两行泪。
我捂住脸,艰涩的开口:对不起。
然后,我跑到门外,压抑着从心底涌上来的难过。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看见周宇的眼泪,晶莹透亮,一颗,两颗...越来越多的落在枕边。
直到苏时雨走到我的脚边,把我拥进怀里,温柔的安慰道:傻瓜,昨晚是不是吓坏了?放心,已经没事了。
我攥紧他的衬衫,才敢哭了出来。
有的人,遇上了,便会伤害到另一个人。
我曾无数次在脑海里演练过与苏时雨的重逢,但没有一次是完整的。因为,我不知道十年后的苏时雨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站在我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那浅浅皱起的眉,那清晰的五官在时光的雕刻下更加的分明。
但我还是从这张陌生的脸上找到了那个清爽干净的少年,那个模糊的影子慢慢的清晰。
我曾经读过这样一句话:若我们会再次相见,事隔经年,以眼泪,以沉默。
是的,我忍不住低头轻轻的捂着嘴,任眼泪掉下,却生怕颤抖的啜泣声被他听见。
苏时雨站在离我还不到一米的地方,同样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帮我拢好外套,说: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声音已经再不是当初的那般清澈,略微低沉,但不似周宇宛如冬日急雪乍翻那样的冷寂,偏偏带着暴雨过后的一抹阳光照亮心底的温柔,富有磁性,传到心底,余音绕耳。
我来不及拒绝,也无法拒绝。
一路上,我们还是一片沉寂。
苏时雨轻车熟路的开在楼下,熄火下车,绕过来帮我开车门。然后,我把手放在面前那双修长骨骼分明的大手上。
为了这套修长的礼服,我今天不得不挑战十厘米的高跟鞋,相信我,那是一种折磨。我下车后还有些站不稳,脚底应该已经磨出泡了,脚一落地,就火辣辣的疼。
下次不要再穿了,如果你遇见的是一个好男人,又正好爱着你,他会试着低头去看你。苏时雨蹲下身,他抬起我的脚,帮我脱掉鞋子,抬起的眸子浸满了温柔,笑着告诉我这句话。
我苦涩的勾起唇角,说:那我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还没遇见你口中的那个男人。
他沉默良久,站起身把手插进口袋,语气轻松的说:说不定你已经错过了。沈黎,今天我没想到会遇到你,但遇见了,总要打声招呼。就算分手了,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分手?
我的心跟着颤动着,紧紧的直视他的眼睛,想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到几丝重逢的喜悦,或者对过去轻微的惦念。但是,没有。
那里,已经经不起一丝波澜。
原来,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已经出现分手这个词了。
可是,如果我没有失忆,十年前,我们根本没有提过这两个字。他搭乘着飞机离开,到美国之后,便音讯全无。
临走前,我们还依偎在自己的世界里,畅想着未来的模样。
可我知道,我再也爱不起这个已经离我远去的男人了,所以靠着时光,慢慢的,慢慢的去淡忘所有的一切。
但我曾经还在妄想,他还会回来的。毕竟他没有对我说分手,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等着我不是吗?
现在看来,这一切果然都只是妄想。
你...你说得对。对了,外套还你,谢谢你的外套,谢谢你送我回来。苏时雨,再见!
我慌乱的脱下外套塞给他,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因为我怕,再晚一秒,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流下来。
上楼后,我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把电视打开,从冰箱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倒了一杯白色液体,灌进嘴里,一滴不剩。
嗓子瞬间火辣辣的,我又倒了一杯,一口干尽。
瓶子里装的不是矿泉水,而是五十度以上的白酒。几杯下肚,直到酒精起了作用,我的心才没有刚才那样痛了。
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痛,已经折磨了我十年。
这样的我仿佛又深潜在海底,不停的往上游,使劲的往上游,明明已经可以看见澄澈的天空,可以摸到温暖的阳光,伸出手就可以触到海面。
可我,却总是会在伸出手的那一刻,深感无力,无法呼吸,最后,只能慢慢,下沉。
有谁,有谁,可以救救我?
有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