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警车停在了医院的后门,这是闫知著早就联系了好的。温雅这个时候已经带着几个医生在后门等着了。我们从车上下来,温雅便带着医生迎了上来。
“你们没事吧?”温雅开口问道。
闫知著从副驾驶走了下来,对温雅说道:“先带着安画微宿罪去处理一下伤口。把罗伟压下来,罪犯罗伟手臂上中了枪伤,可能要立马进行手术。”
一名穿着便衣的女医生走了上来,她一手打着伞,一手拉开了自己的口罩,对我们说道:“都进去吧,我是温雅的朋友依依,进来吧。”
几名警察将坐在后座的罗伟压了出来,他的头上还带着一个黑色的头罩,让他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在罗伟的胳膊上扎着一个白色的绷带止血,看样子是在车上弄得。只是现在的罗伟比起之前要安静的多,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让他有些眩晕,还是说他的心已经死了。
依依带着我们从后门进去,往亮着光的建筑里走去。
“你没事把宿罪。”路上,温雅抬起了我的手,又看着我的脖子,像是一个好奇的小朋友。
“他死不了。”安画微在一旁冷冷的说。
我开口说道:“多亏了你给我的那个能够保佑平安的贴纸,要不然我的确是凶多吉少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进了医院里面。
“受了枪伤的跟我们走。”一名男医生说道:“马上准备手术,取出子弹。”
闫知著开口说道:“那么你们先去跟着依依处理一下伤口吧,我看着这个罗伟,不要让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我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只要向天和还活着一天,只要他还有机会,他就会试图逃跑,去杀了向天和。”
随着我说话,就看到罗伟的身体一抖,看样子他是听到了我的话。
罗伟的身影消失在了手术室中,我们则是跟着依依往另一侧去。
“我去给你们找几件干净的衣服。”温雅看着湿漉漉的我们说道:“这雨下得也太大了,看你们都湿成什么样子了。”
温雅和吐死鬼去帮我们找干净的衣服,我和安画微则是跟着依依来到了一间房子里。
依依将雨伞轻轻放到了一边,说道:“我现在必须马上给你清洗伤口,然后缝针包扎,你的伤口在雨中泡了实在太长时间了,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泛白了,你躺在床上别动,我去安排一下,一会儿给你打麻醉针。”
“麻醉会影响大脑么?”听到了依依的话,我忍不住说道。
“理论上来说影响并不大,但是还会有一点,更何况在脖子上,离着大脑比较近。”依依开口说道:“但是不打麻药疼死你,你等着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打麻药,我的脑子里实在是过于复杂,任何一丁点外在的影响都有可能会产生说不出来的变化,不打了。”
依依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来的时候温雅和我说过你的情况,上一次你的脖子就没有缝针,这一次撕裂的情况更严重,不缝针不行了。你说你一个警察,还是编外的,那么拼命干啥?”
我躺在床上,看着白白的天花板,一点污渍都没有。
“编外的也是警察。”我说道。
说着,依依就开始为我清创了,酒精洒在我的伤口上,依依不停的用医用棉花清理着我被雨水浸泡过的伤口。一种火辣辣的如同针扎的感觉立刻出现在了我的脖子上,一瞬间让我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是被人砍断了一样。
血水混着酒精以及污渍顺着我的脖子上流下来,流在了床上,流在了地板上。
依依看到了我的表情,严肃对我说道:“宿罪,没有人是超人,是人就会受伤,就会感觉到疼,忍不住那是正常的。你看你现在就龇牙咧嘴的,到时候可是要深深的刺进你的皮肤里,看你这脖子上的伤口,至少也要十来针,打麻药吧,两针而已。”
我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来,看到在手掌上也有一道五六厘米长的伤口。我稍微一用力,那伤口处就会流出鲜血来。
“医学的发达总是让我们可以免除很多的痛苦,麻药就是因为这样诞生的。如果是我自己,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打麻药。但你是温雅的好朋友,你也说她曾经对你谈起过我,那你就该知道,很多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放下了自己的手。
依依看了看一旁的安画微,说道:“这位同事,那一会儿还要请你帮忙了,一会儿压住宿罪,要不然我也没有办法缝针。”
安画微冷冷点了点头。
“你没事吧?”我看着安画微说道:“那一下撞的很重。”
安画微轻轻动着自己的胳膊:“我是法医,也算是半个医生,没有伤到筋骨,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不知道换了多少棉花,直到我的伤口处变得清澈了之后,依依这才说道:“麻醉针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如果你忍不住了,我会立刻安排人过来给你打麻醉针。多重人格症在世界上都是难题,很难完全治好,多半还得靠自己。”
“开始了。”依依说道。
当针刺入我的皮肤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疼痛,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的伤口,我甚至能够感受到针线在我脖子中穿过的细微动作,甚至能够听到针缓缓移动的“吱吱”声。
豆大的汗珠立刻从我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疼痛是一种很高级的感觉,因为它会提醒你自己受了伤,会提醒你自己还活着。
“别动。”依依说道:“要不然弄歪了,坚持不住打麻药把,你又不是什么天才科学家,脑子稍微迟缓一点就造福不了全人类了,干嘛折磨自己?”
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花花公子,想到了小男孩,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有些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在为自己活着的,我深深知道自己的责任,那是我与生俱来,没有办法逃避的责任。
有时候我很想和花花公子一样,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再不用去面对诡谲的谜团,不用面对自己的疾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可我也知道,我们的性格都是小男孩设定好了的,我注定要面对他们两个不想面对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眼泪就要从眼眶里往下流,我只好拼命的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十几针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可我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我死死的抓着床单,手掌上浸出来的血液几乎将白色的床单染红。
我头昏昏沉沉的,就看到安画微朝着我走了过来。
她轻轻的躺在了我的旁边。
我侧躺着,安画微也侧躺着,我们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过。
她的一只手伸了出来,死死抱住了我,然后,她的整个身子便靠了过来。
依依一句话也不说,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孤儿院,在阳光明媚的下午,院长老奶奶总会坐在楼道口上,一边看着院子里的孩子打闹,一边用大头针纳鞋底,那声音就是“嘎吱嘎吱”的,听起来让人浑身都痒痒。
安画微整个人贴了上来,把我的头埋在她的身子里,她像是母亲在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一样,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让紧张的我可以放松下来。脖子上的痛感依旧清晰,没有一点的减轻,依旧是那样的痛苦。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能够忍受了这样的痛苦。
安画微一边摸着我的背,一边轻轻的说道:“不痛,不痛,马上就好了,再忍一会儿啊。”
并不像是在说话,安画微就好像是在给孩子唱摇篮曲的母亲一样,声音轻轻柔柔,缓缓的爬进了我的耳朵里。这一刻,我的脑海中的一些画面突然重叠了起来,那好像是特别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样的动作。
“不哭不哭,雨马上就停了,不要害怕,再忍一会儿就行了。”那是更为稚嫩的声音,可却是十分熟悉的声音。
一种说不出的女孩子的气味从安画微的身上传来,我能够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那是十分温暖的地方,让人十分想要靠在这里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想自己是否能够痊愈,不去想自己是否能够破案,不去想一切的一切,只是这样睡下去。
“马上就好了,再忍一会儿。”我感觉到安画微把我抱的更紧了。
依依的声音在一边传来:“快好了,再忍几分钟,自从你抱着他之后,他安静多了。”
“乖。”安画微忽然说了一句。
不知怎么的,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一直忍着不让流出来的眼泪,终于在这个时候流了出来,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我感觉自己的头部昏昏沉沉的,这种感觉我很熟悉,每当我要沉寂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悄然而来,让你无法抵挡和控制。
不觉中,我眼前已经一片黑暗。
但最后,我感觉很温暖。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那些年老奶奶将我抱在怀里,想起了自己在躺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想起了大雨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门走进了我的房间。
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