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桌子上的档案,粗略估计一番也有几十个人,我将这些档案抱在怀里,发现这些档案沉甸甸的,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漫长的工作了。
李狱长开口说道:“你父亲二十年前遇害,现在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即便凶手当年入狱时只有二十多岁,现在估计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二十年的时间,一个人能改变太多,不论是样貌还是内心,你要有心理准备。”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我不怕再过去二十年,即便到时候那个人已经去世了。”我看着李狱长说道:“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没错,只要是犯了罪,不论是二十年,五十年,或者一百年,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李狱长忽然又说道:“你是刑警,这是你的责任。”
李狱长像是能够看到我心中的迷茫,点播我说道。
“那我先回去了。”我对李狱长说道。
李狱长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安画微将我送到了我家楼下,她坐在车里,抬头看着那破楼,说道:“你就住在这个里面么?”
“不然还能住什么地方。”我下了车,从后座上抱起了那一堆档案来:“有个地方能住,还不用花钱,已经是很不错了。”
说着,我抱着档案往楼上走去。但是档案太多,东西太沉,走了两步,一不小心就有不少档案掉落了下来。安画微在车上看了我一眼,她开门走了下来,上了锁,帮我捡起了档案来,跟着我往楼上走去。
夜色漆黑,楼道中没有灯,只能借着淡淡月光往上走。
“这里没灯,你小心点。”我对安画微说道。
我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安画微“啊”的一声。
我扭头看去,就见安画微抬起了自己的脚。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安画微就说道:“崴了下脚,没什么大碍。”
“拉住我的衣摆。”我对着安画微说道:“这里的木台阶太老了,坑坑洼洼的,不容易走。”
“吱呀”的木板声在楼中响起。
安画微一手抓着那些档案,一手抓着我的衣摆:“你能看清么?”
“我又不是变异人。”我说道:“只是习惯了而已。”
用脚踢开了没有上锁的木门,我率先走了进去,将档案堆在沙发上,我扭过身子来关上了门,伸手开了灯。安画微站在我的身后,扭过头来的时候,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便只有几厘米了。
白炽灯的灯光下,我看着安画微。她的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她的脸红的像是刚成熟的樱桃。她靠在木门上,静静看着我。我的手此刻还放在墙上,像是将她环抱住了一样,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看着她淡淡的红唇,我犹豫再三,只是开口说道:“家里太乱了,我给你收拾一下。”
安画微睁开了眼睛,她木讷的点了点头,脸比起刚才来更红了。她将那几份档案放在了桌子一角。
我将桌子上的酒瓶全部整齐摆放在一旁的地面上,对安画微说道:“这个花花公子,喝了酒抽了烟总喜欢乱扔,每次都得我给他收拾。”
安画微指着床头墙壁上的摄像头说道:“你还有这种爱好?”
我看着那个在床头墙壁上,藏在一副画中的摄像头说道:“我二十岁的时候,总想要知道自己沉寂的时候,其余人格都做了什么。这个摄像头已经不用了好多年了。”
安画微看着杂乱的床铺:“因为画面总是少儿不宜不可描述么?”
我笑了起来:“有这么一部分原因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某天我看着视频里的花花公子,突然就觉得,我有现在的时间就够用了,花花公子也该有他的生活。不过这个呆子,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墙壁上的摄像头。”
安画微坐在了沙发上,盯着我看,她的眼睛很清澈,却让我有些感觉害羞。直到她说道:“你不羡慕花花公子的生活么?为什么要把一切都背在自己身上呢?”
“每个人的宿命不同,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摊手说道。
安画微叹口气,站起身来,她帮我把沙发上的那些档案一张张放在桌子上,说道:“我知道今天晚上你要熬夜看档案了,我帮你。”
说着,安画微已经坐在了桌子前面。
我不知道安画微在想什么,我干脆了当说道:“好。”
从这些档案上看,这些人的平均年龄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李狱长很贴心的将这些人现在的情况也都标注了出来。
“王刚,四十八岁,十八岁因为激情杀人被捕入狱,被判十五年,在狱中表现良好,十年后出狱,目前住在榆州市小花园小区五单元101。十八岁的时候,他因为……”
“朱飞,五十五岁,二十岁因为故意杀人被捕入狱,被判无期徒刑,十五年后出狱,目前一个人住在榆州市养老院。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那个时候……”
“……”
安画微一张一张念着,我则是将我觉得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个练习本上就满是文字了。我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练习本说道:“休息一会儿。”
安画微看着我本子上的笔迹:“你这本子上记录的东西比罪犯档案上的字还要多。”
我点头说道:“没办法,因为是档案,档案的原则是尽量能够简略描述案子的过程,而大多数的时候,档案上是不会记录案子之外的事情的。比如被害者有几个直系亲属,他是否有孩子,孩子的性格是什么样子。”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也不会记载罪犯的老婆会不会等他出狱,不会记录罪犯的父母会被人怎样的唾骂,更不会记录罪犯出狱后是否和社会脱节。而这些因素,恰恰是罪犯会二次作案的原因。”
“当罪犯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老婆或者是丈夫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当罪犯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孩子成天受到后妈或者后爸的虐待,当他们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会用智能手机,不知道别人都在说些什么,如果没有人引导,有一部分人便会继续作案。”
我说道:“因为他们什么都不会做了。”
“听你的意思,也有可能是女性?”安画微说道。
我点了点头:“李狱长给我的档案也有女性,在杀人这种事情上,男女都是平等的。”
安画微看了看一旁的档案,说道:“这才不到四分之一,早着呢。不知道你还要做多少笔迹呢,而这才是第一步。”
“太久远了,不多做些笔迹没有办法。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们先按照档案上的名单去找找那些曾经的罪犯。毕竟罪犯更了解罪犯,而他们都曾经是在榆州市监狱里关押着的重刑犯,或许我们能找到什么线索。”
说完之后,我把这个练习本合上,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我扭头看向了安画微,这才注意到安画微的额头上也满是细密的汗水了。
一天没有下雨,榆州市的天气变得闷热而干燥,即便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左右,但依旧是酷暑难耐,我家面积不大,又没有开窗,自然是像个蒸炉一样。
我赶忙拽来了放在床头上的电风扇,插上了电,小小的电风扇就转动了起来。我和安画微挤在桌子前面,对着这个小小的电风扇。小风扇吹动着脸上的汗珠,加快了汗水的蒸发,让我觉得凉快了些许。
安画微忽然说道:“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父母都很忙,忙着要工作没什么时间管我,整个暑假,我都一个人在家。那个时候,我经常对着电风扇说话,一说就是一下午。对,就是这种感觉,哈哈,好有趣。”
电风扇将安画微的声音吹乱,让安画微的话时而加重,时而又变得飘渺了起来。让我感觉安画微有时候离着我很远,似乎远在天边,而有的时候,又离着我很近,似乎就在我的心里。
“那你小时候可真够无聊的。”我对着安画微说道。
“再无聊的事情,只要心中觉得有趣,就不觉得无聊了。”安画微说着,开始在电风扇前“吱呀哇呜”喊了起来。
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眼前如同可爱小孩子一般的女人,竟然就是那个在公安局里万年也不笑一次的安画微,我实在是无法将她的这两面结合起来。
安画微在电风扇前玩了一会儿,终于像是玩累了一般,她直接倒在了我的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好久没有这样无聊,也没有这样快乐过了。长大了,人身上莫名就背负起了自己并不想背负的包袱,再也没有那种纯真的快乐了。”
“是啊。”说着,安画微又重重叹口气:“我早就过了那个对着电风扇就能玩一下午的年纪了。”
我也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有时候我也挺理解小男孩的,因为长大一点都不好玩,一点也不酷。”
“但每个小男孩,总是要长大的。”安画微扭过头来看着我。
是啊,我们都要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