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闫知著这才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对二宝说道:“国家早就规定如果购买散装汽油,一定要出示自己的省份证并摆明购买用途,而用途需要当地派出所民警的签字,你私自么卖给小孩汽油,已经违反了法律,现在跟我们走一趟,详细说明情况。”
回到了市局,两部手机都交给了技术科,闫知著则是审问着二宝。
“二宝,你大名叫做张全宝,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被人叫做二宝。你今年三十岁,还没有结婚,靠自己的修车铺为生,专修那些档次比较低的车。你接触的大多数都是大老粗,所以也不怎么在乎散装汽油的卖出,这件事情本不归我们管,我现在问你,你如实回答,九月三号的晚上,你是否见过一个购买散装汽油的小男孩。”
二宝看了看我们,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有什么法律不让卖散装汽油,但是我二宝从来不说谎话,那天晚上九点还是十点,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我当时准备关门了。一个小孩出来说要买散装汽油,我问他要什么类型,几号,他屁也不懂,光说什么都行。”
二宝挠着自己的脖子说道:“当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大雪碧的瓶子,就是十块钱一瓶的那种,他说就把这个打满就行。我看这个小孩也就是跑腿的,就给他随便打满了一种汽油。因为我多和他说了几句话,所以印象很深。”
“还有没有什么人能作证了?”闫知著问道。
“当然有了。”二宝说道:“我是老板,也是工人,但是我一个人干不来,我就找了个小学徒,那个时候小学徒也在旁边,可以作证。”
闫知著将张岩伦的照片递给二宝:“这个是么?”
二宝辨认了片刻,开口说道:“不错,就是这个小孩。当时他穿着就是这件衣服,我记得。”
闫知著点了点头。
从审讯室出来,温雅开口说道:“看二宝的样子不像是个说谎的人,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底气都很足,我个人推测他应该是没有说谎。”
而很快,技术科就将两部手机的资料甚至包括删除的资料都找到了。警方还原了两部手机的资料,通过对比还原了这一个星期以来,这两个人的行动。
九月一号晚上,张岩伦率先约了胡小凤出来,在早晨第一节课上课之前,胡小凤回复了张岩伦,并说在学校后面的操场等他。张岩伦没有回复,但是从后面的事态中可以看出来,张岩伦去赴约了。
两个人应该是从后墙翻了出去,来到了王老板家的那个旅馆。技术科的同事通过手机后台的定位发现,一号到三号晚上,胡小凤是手机定位几乎在一个地方,说明她都没有去什么较远的地方。而张岩伦的定位则是在旅馆附近呈周期性的运动,警方猜测,那应该是张岩伦出去买饭后又返回来了。
直到九月三号晚上,张岩伦的后台定位有了质的变化。大概在九点钟左右,张岩伦离开过一次旅馆,这次移动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晚上十一点钟左右,张岩伦离开了旅馆,出现在了英雄小区。
大约两点钟左右,定位又回到了黑旅馆。从这大段的时间上推测,正好符合张岩伦遗书中的细节,这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正好是张岩伦纵火的时间。
九月四号下午,两人就分别离开了旅馆,直到九月六号晚上,胡小凤率先将张岩伦约了出来。第二天的下午,张岩伦再一次出去买饭,手机里还有移动支付的记录。根据张岩伦遗书的细节,张岩伦应该是先吃了一瓶安眠药作为尝试。
从定位上看,那个时候是四点四十分左右。
四点五十,张岩伦回到了回到了宾馆,对胡小凤说出了自己已经吃了一瓶安眠药的事实。
五点钟整,胡小凤应该是答应了张岩伦的自杀计划。胡小凤那个时候心里很不稳定,应该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张岩伦殉情。
另一方面,安画微检测了小刘从旅馆房间里带回来的饭菜以及饮料瓶,结果显示,两瓶饮料里都有大量的安眠药成份,看样子两个人是将安眠药融在了饮料里。
由于张岩伦提前一小时食用了一整瓶安眠药,并且在回来后又陪着胡小凤食用了一瓶,导致张岩伦血液里安眠药的浓度要远远大于胡小凤。因此两人虽然是同一时间被送到医院,但张岩伦的中毒太深,肚子里的安眠药大部分被吸收,不治而亡。
胡小凤肚子里有一部分饭菜,同时吃下安眠药的时间较短,数量比张岩伦要少一半,因此在医院的抢救下,从死神手里夺回了一条命来。
更重要的是,技术部的警察在张岩伦的手机上,发现了一个被删除的应用。这个应用是一款变身器,可以改变使用者的声音。这个变声器在手机上存在的时间很短,九月三号晚上十点钟下载,两点钟左右就被删除了。
不论是人证,物证,或者是凶手自己的口供,一切都将这个纵火案拨开的水落石出,各种证据交叉显示,纵火的人就是张岩伦。
至此,英雄小区纵火一案结案,纵火人为张岩伦,纵火动机是想要烧死阻碍自己和胡小凤在一起的胡小凤的家人。警方在调查过程中,拥有手机定位,手机软件等物证,同时拥有二宝以及其小学徒的口供,再加上张岩伦自己的遗书,这些细小而重要的证据,都确定了张岩伦是凶手。
“结案吧。”闫知著对吐死鬼说道:“只是想不到,案子竟然真的是张岩伦做的,而理由竟然是早恋被阻止。”
温雅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说道:“在我们国家,在大多数大人的世界观里,不论是十四岁,还是十八岁,在他们看来孩子就是孩子,孩子不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或者不明白自己的喜怒哀乐,孩子没有自己的秘密和情绪,甚至没有自己的人格和人生。”
“家长们不知不觉就已经伤害了自己的孩子,反过来对孩子说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从不解释这样做的原因,因为解释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远不如一句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容易堵住孩子的嘴。”温雅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于是孩子们的想法不被理解,也找不到能给自己解惑的大人,在叛逆的年纪,自然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了。”
闫知著看向了温雅:“只是能像你一样,把孩子真正当成是一个独立于世界上的真正的人的大人,实在是少的可怜。正如张岩伦自己在遗书里所讲的那样,自己学习成绩不好,于是老师会带头孤立他,让别的学生远离他。”
“如果他心里不这么扭曲的话,他就不会犯下错误,更不会想着殉情了。”吐死鬼说道。
“说白了还是自私。”安画微却是说道:“可能张岩伦把胡小凤当作是最后的稻草,除了胡小凤之外他觉得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所以他不能没有胡小凤,胡小凤的父母不同意,就杀了胡小凤的父母,他知道胡小凤知道事情真相后,一定会离开自己,于是又要拉着胡小凤一起入地狱,这不是自私还是什么呢?”
安画微说完,几人一阵沉默。
“你呢?花花公子。”温雅看向了我:“你没有什么看法么?”
我耸耸肩:“人死,人活着都是命,无非是什么因结什么果。我们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胡小凤么?”
闫知著沉默了片刻,说道:“还是不了吧,胡小凤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了,她很快就要回乡下了,可能她这辈子也不会回到榆州市来了。她的父母弟弟已经死了,凶手张岩伦也自杀了,还是给她留下点美好的希望吧。有人要去看看她么?或者你们可以回家了。”
众人还是一致表示要去看胡小凤最后一面。
等我们来到了榆州市第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这是个大部分人都在熟睡的时间,可是在医院里,这里依旧“热闹”,而这种热闹,却是一种带着死亡的热闹。我们来到了胡小凤的病床,通过玻璃窗看去,就看到胡小凤已经睡着了,旁边的赵老师正拿着蒲扇给胡小凤扇风。
闫知著轻轻敲了敲门,赵老师看向了我们,旋即走了出来。
“案子查清楚了?”赵老师轻轻关上了门,开口问道。
“张岩伦。”闫知著说道:“张岩伦觉得在学校没有朋友,除了胡小凤他一无所有,可胡小凤的父母却反对,张岩伦一气之下纵了火,虽然很快就后悔,但是依旧没有避免悲剧发生。之后张岩伦害怕胡小凤离开自己,于是劝说胡小凤殉情。”
闻言,赵老师久久不语,最终才说道:“是,张岩伦这个孩子,学习成绩不好,也比较内向,老师们不喜欢他,同学们也对他比较冷淡。如果我能多花一些时间在他身上,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闫知著摆摆手:“唉,事情已经发生,不说这些了。我们最后来看一次胡小凤,以后可能再不会见面了。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胡小凤的好,让她对爱情还抱有一点希望吧。要不然,她可真要绝望了。”
“好。”赵老师点了点头,又说道:“刚刚胡小凤的大姨打来了电话,明天八点钟她就赶到了,她们购买了九点钟的火车票,很快就会回乡下去了。”
闫知著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几百块来:“我知道胡小凤治疗费都是您垫着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好。不过胡红忠的那些东西,现在都是胡小凤的了,等胡小凤长大了,她会懂事的。”
赵老师摇了摇头:“我就不拿了,以后我就是胡小凤的妈妈,胡小凤就是我的亲女儿。”
我顺着玻璃看去,胡小凤睡的很熟很香,梦里什么悲剧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