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和我想的一模一样，赵建军从选择到这个碉堡来的时候，就没有想着活着离开，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一条死路，可现在的问题是，同样是死，他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从碉堡上跳下去呢？对于一个有些迷信的老人来说，死无全尸和不能落叶归根，都是一种极其不好的征兆吧。

“快进去看看。”闫知著将枪收到了自己的腰间，开口说道：“看看人质有没有事情。”

说罢，我们三人赶忙往碉堡里跑去，一进门，我就看到了被绑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陈永翔，他的嘴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着什么东西，而嘴又被胶带缠了好几圈，致使其不能发出声音来。

和我想的不错，这里果然是赵建军关押着出租车司机的地方。这里离着村子很近，没有几步就能走到。可终日来来往往的村民，早就对这个碉堡见惯不惯，不会有人想到，就在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曾经关押着四个人。

而这四名出租车司机，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死其实来自于一位父亲的臆想。

在陈永翔的身旁，则是被捆着的小云，小云此刻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不过还好，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

我和吐死鬼赶忙上前，将绑二人的绳子解开，我来到了陈永翔面前，细看下去，就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双大大的手印，五个手指清晰可见。我将缠着他嘴的胶带一圈圈的扒开，将他嘴里的玉米拔了出来，而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永翔，陈永翔。”我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喊到。

陈永翔并没有反应，我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也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脉搏。联想起他脖子上的手印，很容易想明白，在赵建军进来的时候，他用自己的一双铁手，生生的将陈永翔勒死了。

我立刻将陈永翔放在了地上，为他做心脏复苏，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赵建军作为一名老兵，一名真正打过仗的老兵，肯定知道一个人怎样才算是真正的死亡了。

“救不活了。”我说道：“进了碉堡，赵建军做了两件事情，一是把小云绑在了这里，而是把陈永翔掐死了。”

闫知著叹口气说道：“他曾经是保护人民的，到头来，却选择了和人民对着干。”

我突然想到了赵建军的话，他曾经被敌人抓到过，敌人让他跪下，他宁死不屈，于是左腿上中了三枪。可是三年前，为了让警方重视自己的案子，他不惜一次一次的下跪，可依旧没有什么线索。

榆州市是个太大的城市，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有人离开，也每天有人赶来，失踪的案子的确不归闫知著他们的刑警队管，可是如果有人重视起来，或许结果又不一样，但是世界上是没有或许与如果的。

如果有如果，赵建军最好的归宿，应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不是最后落得妻离子散，粉身碎骨。

“你没事吧？”闫知著看了看小云。

小云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啜泣着，似乎是受到了大惊吓。

“还知道哭就是没什么事情了。”闫知著叹口气：“吐死鬼，找安画微来看看，这人还有救没有了。”

我看着哭泣的小云，问道：“你们进碉堡里的时候，赵建军和你说过什么话么？”

小云摇了摇头，但是忽然又说道：“就说了一句，他说他对不起克柔，也对不起我，他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点了点头，顺着一旁的小石阶，爬到了碉堡的顶子上，站在了赵建军之前站着的位置，我俯身往下看，看到了绿油油的山坡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赵建军的尸体被摔得四分五裂，被鲜花所包裹着。数不清的蜜蜂正在花朵上采蜜，对于它们来说，这或许是很平常的一天。

回头看去，安画微温雅，以及一众的村民，都已经朝着碉堡的位置过来了。

当我走下来的时候，安画微已经在检查陈永翔的尸体了。

她轻轻摇动了摇动陈永翔的脖子，开口说道：“脖子断了，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看样子赵建军还是没有放过他。”温雅说道。

闫知著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命，就算张卡德只说碉堡两个字，我们也能救下陈永翔了。可惜啊，张卡德想拉个垫背的。回去看看，怎么把尸体运回去，怎么把赵建军的尸体弄上来，吐死鬼，给小刘打个电话，把三年前的失踪案，好好调查一次。”

闫知著抬头往天上看，用手轻轻的遮住自己的眼睛：“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总该是要做到的。”

众人点了点头，吐死鬼已经将尸体往外搬了。

“村长……”

走出了碉堡的门，村民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闫知著的话还没有说完，村长便开口说道：“村子就这么大，你们刚才的喊声我们都听见了。造孽啊，真是造孽啊。他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么？唉，这是我做村长的失职，谁知道这里还关着人呢。”

闫知著摆了摆手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想办法把赵建军的尸体捞上来吧，这个案子算是了结了。”

村长说道：“已经安排身手好的去找尸体了。这个赵建军啊，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女儿在家的时候，成天对女儿不是打就是骂，真是把自己的女儿看作是自己手下的兵了。现在可好，女儿失踪了，才想起女儿的好了，你说早干什么去了。”

村长背过了手去，缓缓说道：“你说我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原来学习成绩都不好，我也不打不骂，人嘛，开开心心一辈子就好，为什么非要搞的那么严肃呢。现在我儿子女儿都结婚了，不算多有钱，但是日子过得挺好，小老百姓，一辈子不就这样么，有什么能比得上开心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走吧走吧。”

来到了赵建军的家里，我们一推门，一股湿气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看样子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住人了。正屋的墙上，挂着赵建军年轻时候的照片，看起来英姿飒爽。靠着正屋的北墙下，有一个长长的柜子，柜子上有一块玻璃压着，玻璃和桌面之间，则是一张张的照片。

我俯在了柜子上，看着这一张张的照片，绝大多数都是小女孩的照片，看起来应该就是赵克柔了，偶尔也会出现另一名女孩的照片，看起来就应该是小云了，村长说两人是邻居，几乎是一块光屁股长大的，不过看起来从十几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赵克柔的照片了。

吐死鬼抽开了抽屉，就见抽屉里有不少纸，仔细看去，发现是赵克柔的各种奖状。奖状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抽屉里，没有一丝的折痕，保存的十分完好。我一张张看了看，从小学到高中，几乎都有。

“一万块钱找到了。”

吐死鬼又拉开了另一个抽屉，果然，里面放着一叠子一万元。

“找到就交给村长吧，我们在村子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闫知著说道。

我扭头再次看了看那张全家福，三个人在一起笑的很开心，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

村长正在主持将尸体抬上来的工作，几个年轻人正在半山腰上。

闫知著将一万元交给了村长，说道：“既然你已经听见了，这一万元就当做是料理他的后事了吧，如果找到了赵克柔的尸骨，我会给你们送回来的。”

村长接过了钱，点了点头说道：“唉，警察同志，真是麻烦你们了。眼看就中午了，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吃过了饭，吃过了饭再走也不迟锕。”

吐死鬼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噜噜叫了，闫知著点来点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村长点点头，指了指半山腰说道：“你看看，人都成什么样子了，都成了肉泥了。年轻的时候，村子里人人都羡慕他，那个时候能当兵，是村子里的光荣。可是现在，黄土都埋了半截身子了，却成了杀人犯了。你说这人的一辈子奇怪不奇怪？”

一个多小时之后，赵建军的尸体终于被陆续运了回来，他的两只胳膊一只腿都已经摔断了，和身子分了家，被人用水桶装上来的。村长让人找来了一个席子，暂时将尸体放在席子上。

“死人是死了，但是活人还要吃饭。”村长一边招呼我们到他家里吃饭，一边说道：“一会儿呢能不能捎我一段路，我去镇子上，让人运回一口棺材来。到时候把赵建军埋了，就算了，人是枉死，就不要摆什么桌子了，入土为安吧。”

我们几个人端着面，心里五味杂陈。

榆州市太大了，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去。可活着的人，不就是为了面前的这一碗能吃的饭么，活着的意义或许不是其余什么，就是活着本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