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问道:“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么?”
“差不多。”中年女人说道:“外桥镇原来还不是个镇,三四十年前就是个破村子,当然了,四十年前榆州市还不是什么大城市,相当于现在的三四线城市。我和我老公呢,都是这个村子的本地人,那个王强春也是。”
中年女人拿暖壶给我们倒水:“吃饭之前先喝点热的,这两天天气有点冷,一会儿热死,一会儿冷死,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继续说那个王强春啊,王强春比我们大个四五岁左右吧,从小就不学好,当时我小学的时候吧,他就每天站在门口找别人要钱。”
“你想想那个时候,那还是七十年代啊。”中年女人将水放在了我们面前:“那个时候还是用粮票呢,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吃食堂,也是两分钱一张的票。这个王强春,小学也没上完,天天无所事事,找小学生抢午饭的钱,自己去吃大鱼大肉。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说谁能受得了。”
“没人管么?”温雅喝着水问道。
“哪儿有人管。”中年女人说道:“那个时候大人们自己都快管不了自己了,孩子基本上都是放养,哪儿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反正不少孩子都被王强春要过,他纠结了一帮子目无所事事的混混,每天就等着人家下学,搞的有些孩子每天还得把票藏在裤衩里躲。”
温雅差点将嘴里的水笑出来。
中年女人也笑了起来:“现在说起来是好笑,可是当时本来就吃不饱肚子,再让人把票抢了,两天才能吃一顿饱饭,你说那些人能不恨王强春么。好不容易熬到了八十年代,那个时候我也上初中了,国家也发展了几年,倒是能吃饱了,但是这王强春又出现了。”
“这次倒是不抢粮票了。”中年女人说道:“这次是来和小姑娘捣乱了,我记得那个时候,这些人没事就坐在我们初中门口,等着那些小姑娘出来,见一个调戏一个。有人还直接摸小姑娘屁股,真是恶心死了。”
中年女人说道:“那王强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了个摩托车,每天快下学的时候,就听外面一排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这些人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有一次,他们还打过一个教数学的男老师。”
“面来了。”中年男人端出了两碗面来,说道:“新鲜出炉的炒面,趁热吃啊。”
我早就饿的不行了,赶忙吃了起来。
“你们聊什么呢。”中年男人说道:“我在后厨就听到了。”
“王强春。”中年女人说道:“正说呢,记不记得咱们上初中的时候,王强春打一个男老师,最后逼的那男老师都没办法来上课了。”
中年男人一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嗤之以鼻:“怎么不知道,就是教我们数学的。当时我们班上有几个女同学,暗恋数学老师,这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被王强春得知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想法,下学往老师头上套了一个麻袋,几个人一顿打。”
“听说是他喜欢其中一个女同学。”中年女人接着说道:“反正王强春吧,不是调戏初中女生,就是殴打初中男生。有那么几次,我亲眼看到他们逼着几个男孩下跪,让他们喊爸爸,不喊就拿棍子打,还非逼着女生们看,显示自己多有面子。”
男人抽出了一根烟来,想了想又放了下来:“那种人渣你有什么好说的,当时我还被他们要过钱呢。后来不就在社会上混么,跟着一群人,一天起来到这里,一天起来到那里,什么正经事情也不做。后来判了多少年来着?”
“二十年好像是。”中年女人说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刚刚毕业,去城里打工,八十年代中旬嘛,他正好是赶上了严打。听说是和人在街上械斗,砍了好多人,一整条街上都是血,当时那些人全部都被抓了。”
“我有个姐妹,那天是亲眼看到的。”中年女人说道:“她当时就在路上走着,突然一条街上两边冲出了一帮人来,吓得她赶紧躲在了路边,走也不敢走,就呆呆的站在那里。两帮人就是有点小摩擦,她听了半天才明白,反正说是谁踩了谁一脚什么的,因为这就约了个地方打仗,两人互相叫人。”
“两帮人一共来了得有四五十个,都拿着家伙。”中年女人描述的有鼻子有眼:“那王强春是我们村子的,另一帮人不知道是哪个村子的,反正我姐妹就认识王强春和村子里的几个男的。”
“那王强春就和电视里演的一样,说兄弟们跟我上,一群人就冲上去了。”中年女人撇着嘴摇着头:“反正她都吓得不敢看,到处都是血肉模糊,一股子血腥味。后来警察来了直接都全带走了,两边的主谋,一下子就判了个无期徒刑。其余人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都是十年八年的。”
“当年还有流氓罪呢。”男人说道:“无期徒刑不算啥。”
说到了这里,中年女人又开口说道:“那东西从小是个小流氓,长大了是个大流氓,早抓晚抓,以他那个样子,迟早都是要进去的。要不然,等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上次他回来,不还跟着一个娘们嘛,看样子也就三十来岁,十年前,王强春也快五十了吧?也不知道这王强春是有什么魔力,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倒是也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他。”
中年女人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你啥意思,你是不是也想着,再过个一两年,你也找个三十的?把我一脚踹了是不是?”
“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要踹早就踹了不是。”男人笑着说道。
两人像是还在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打闹了起来。
“行了。”中年女人说道:“一点正形都没有。”
男人红着脸和我们说道:“我俩初中毕业之后就搞对象了,都在一起三十多年了,比你们两个的年龄都大了。”
“王强春有老婆?”我问道。
“说不上是老婆。”中年女人说道:“应该就是个姘头,不过当时好像是回来上来坟,有人看见了,还领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应该是他儿子。反正那次之后,王强春就再也没回来过。”
“孩子。”
看样子在路上,我的猜测是对的。王强春果然是有孩子的,但是王强春的资料上,是没有显示的。果然,这个冰山下的一角,已经逐渐被我揭开了。
“不知道名字什么的?”我问道。
中年女人摆摆手:“不知道,都过去多少年了这都,况且谁也不待见他,没什么朋友。不对,要说还是有朋友的,好像是那谁和他走了是吧?”
“荆忘笙。”男人说道:“原来咱们一个初中的嘛,就是那个老荆的儿子。”
“对,对。”中年女人说道:“那个老荆啊,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混混,生了个孩子,也是个混混,不过倒是没王强春那么混蛋,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一天挺神秘的,不过倒是挺有钱的,村子里盖了楼了当时都。”
“是。”中年男人说道:“这个倒是,反正那个时候,荆忘笙初中毕业之后父子俩倒是赚了不少钱,不过后来双双被抓了。警察是从他家,一块儿把两个人都带走了。他父亲好像是有什么病,后来就取保候审了,他反正是做了不少年的牢,上次有人刚好在这里聊了几嘴。”
“后来王强春把荆忘笙带走了?”顺着这个线索,我赶忙问道。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王强春他爹死的时候,王强春还在牢里呢。后来出狱了,也没有回来过。反倒是十年前,他回来给自己的父亲上了坟,然后去了荆忘笙家。当时荆忘笙也出狱了好几年,没啥工作,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后来两个人就一块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不过听说啊,荆忘笙也是把人打成了重伤。”
果然还是两个人一块走了。
“之前他们认识么?”我问道。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中年男人开口说道:“我估计可能认识,村子就那么大,混社会的应该都知道对方吧,不过两个人好像没什么矛盾。荆忘笙比我们大,比王强春还大几岁,今年应该六十多了吧?”
我点了点头,将最后的几根面条扒拉进了嘴里。一个五十八岁,一个六十二岁,十年前一个四十八岁,一个五十二岁,他们一起离开,会是去做什么事情呢?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荆忘笙的家人还在么?”我问道:“我知道王强春的亲人都死了。”
“应该没有了。”中年女人说道:“我们二十年前就在这里开餐馆了,几乎是在外桥镇活了一辈子,村子里屁大点的事情,那些来吃饭的都跟你聊,我们想不知道都不行。”
“谢谢。”我放下了一张五十元,开口说道:“面很好吃,天已经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城里,就不多留了。”
中年男子说道:“唉,我们可不占便宜,二十块,你等下我找给你。”
说着,中年男子还是将找回来的钱塞到了我手里。而我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而是飞到了一个人身上。
荆忘笙是父子俩一起被抓的,那么荆忘笙的父亲到底是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