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眉从头到晚都没有哭过，她只是苦笑。她只觉那个时候还年轻，不知道一切以为是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她每天晚上都在忏悔。她觉得自己幼稚可笑，因为那么一点点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杀了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

大学毕业之后，她没有出去工作，没有开始过新的恋情。并不是因为叶子眉还想念着她的哥哥，而是她感觉到可笑。曾经爱到死去活来的那个人，曾经以为是白马王子，最闪耀的那一颗星的人，到最后看，不过也是泯然于众人，也只是普罗大众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样，不取决于他本人，而是在别人看来，他是什么人。

人生即是修行。

只是这样的大彻大悟，代价实在太大。

她每天在家里做做农活，喂喂牲口，然后活着。

“当年的我是那么可笑，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那样做了。你说的对，我已经白捡了三年的时光了。可直到我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的时候才如同醍醐灌顶，我做了一件人生中永远无法挽回的错事，不论是枪毙还是什么，我都认了。”

叶子眉认真说道：“原来生活从来都不是什么激情的，不是什么燃烧的。生活就是平淡，平淡到无聊就是生活。你年少的时候再爱到死去活来的那个人，最后也不过是漫长人生中最短暂的一段岁月而已。”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千万要对他好一些。”叶子眉说道：“没有谁生来就要照顾谁，不要让人家离开的时候，想到自己都是无理取闹。毕竟，我们能在一起的时光，实在太短了。”

有时候这个世界很奇怪，互相伤害的往往都是最亲近的人。

“他们说找男朋友要包容自己的坏脾气，要看得懂自己的话外音，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的心思，不然就什么都不说，就冷战。”叶子眉摇摇头：“后来我才明白，无非是爱自己别爱别人要多一些。如果真的爱他，为什么要让他天天活在无边的猜测中呢？我们长着嘴，就是用来交流的。”

“能想明白就好。”林朝先站了起来：“我们只负责抓人，至于你是否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那就是法院的事情了。说说吧，东西埋到了什么地方？”

月光下，林朝先带领着王队长一帮人，按照叶子眉提供的地点挖了起来。

而此时的王队长，再也不敢对这个新来的“暂时”的领导说三道四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三年都没有破了的案子，这个林朝先才来了一天，就如此轻松破获。

东西很快挖了出来，那是一个破旧的背包。将背包打开，一股臭味顿时传了出来，那是浓重的尸臭味。放在背包中的，除了林毛毛的衣服身份证，那块被用来分尸的石头，那块用来当作凶器的毛巾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那只胳膊。

从白骨的断裂处来看，和之前看到的那具女尸的尸体断裂处，肉眼可见是吻合的。

人证物证俱在，林朝先用了一天时间，破获了这个三年都没有破获的案子。

林朝先首先做的，就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佩佩队长。

三年前灵水市的案子，和如今发生在榆州市的案子，凶手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王队长说什么都要让林朝先再住一天，但是林朝先说什么也要离开，他订了凌晨四点钟的火车票，赶到榆州市的时候，估计就是早上七点了。

王队长陪着林朝先来到了火车站。

“林队长，我服气，我真是服气了。三年我们都没有破了的案子，一天你就破了。”王队长拉着林朝先的手说道：“你刚来的时候，在工作问题上，我们配合不是很积极。这个我向你道歉，我们这些人，混吃等死惯了，偶尔看到这么认真的人，还真是不习惯。”

林朝先拍了拍王队长的肩膀：“你也知道，现在很多老百姓，对我们这个职业颇有微词。认为警察不作为，帮不到老百姓。我们当警察的时候，都是宣誓过的。永远不要忘了你为什么要当警察，我也知道，我们帮不了全国的人，只是我们能帮一个就帮一个，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这样下去，他们对我们总会有所改观的。”

王队长叹口气说道：“人们都说基层磨人啊，说得好听一点，是什么饱经风霜了，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成了老油条了。每天能混就混，有什么就做什么。其实知道凶手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差点就哭了，那是一种久违的，说不出来的满足。”

“细节。”林朝先说道：“任何案子要注意的都是细节，细节告诉了我们死者是谁，细节告诉了我们凶手是谁。”、

“我该走了。”林朝先说道。

王队长点了点头，站在候车室，他对着林朝先离开的背影，忽然敬了一个礼。

“王队长，他回去不会说什么的坏话吧？你刚才马屁拍的，实在是响啊。”一名警察从一旁的座位钻了出来，小声说道。

“那是自然。”王队长说道：“那个傻子，还真以为我佩服他呢。不过看他那样子，就知道除了破案什么都不会，不用担心。他啊，肯定不会对我们说什么坏话。”

“是嘛？”对方又问道。

“那是自然。”王队长说道：“你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懂人情世故。这种人，典型的吃力不讨好，不知道平时得罪了多少人呢。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往常一样就行。”

林朝先已经坐上了火车，他靠在座椅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来。

听着火车的鸣笛声，王队长说道：“哥几个，好好喝一个去。这个世界上啊，总有一群傻蛋，总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我每次看到这种人就想笑。”

说着，他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干笑了几声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片刻之后，还是王队长率先说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当这样的傻蛋。”

“我也是。”那名警察同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