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大地上闪耀着火光，火把忽明忽暗好像天上的星星。整齐的超度声如同海浪般朝远处涌去，越来越多的僧人加入，他们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这让林朝先怀疑是不是整个量山只有他是站着的。

难俗从远处赶到，他趴在难过的身上失声痛哭，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哭出来。林朝先看的出难俗和难过的关系很深，他哭到几度昏厥。最后姗姗来迟的是难执，看到这副光景，他急忙追问林朝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林川还想要反问他，为什么明明难字辈的长老走在一起，最后怎么会走散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朝先只是说道：“超度完毕之后，将难过住持的尸体抬回去吧，到时候我会把难过住持和我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

僧人们超度完毕，再坤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僧人抬起了难过住持的尸体，一行人缓缓往量庙行去。

除了难俗之外，其余僧人竟没有一个哭泣的，这让林朝先觉得有些奇怪，他忍不住问自己身边的再坤：“难过住持死去之后，我看你们之中竟无一人哭泣，可我深知所有的僧人与难过住持之间的深厚感情。”

再坤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混社会的时候，常常有兄弟死在乱刀之下，我有很多朋友都被砍伤了，我那个时候很伤心，非要去报仇，把人砍成了重伤。从牢里出来之后，我找原来的朋友收留，没有一个人收留我，后来我走投无路来到了这里，难过住持让我在庙里混。”

“混来混去就混了这么多年，我常常看到那些游客来庙里祈福，他们有的是父母得了重病，有的是孩子奄奄一息，也有的是自己快要死了。难过住持告诉我，人总是要死的。那些游客里有的家徒四壁，有的富可敌国，可要死的时候，他们每个都虔诚的不得了。”

“就像我的那些兄弟，被砍成重伤的时候要我一定要替他们报仇，可病好之后，又全然忘了我为他做了什么。生死之间，人是不一样的。可面对死亡的时候，人是一样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坦然面对死亡。”

“林檀越，难过住持总说你是有慧根的人，他曾经和我说让人快乐的人就是佛。我并不是十分明白，可我至少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了，死亡不是一个人的结束。他给我们留下来的东西，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消失的。而只要这东西在，他就一直活在我们的身边。”

林檀越一愣，随即明白了，难过住持的法号叫做“难过”，可他带给量庙僧人的是快乐，就在这如长蛇般前进的队伍中，在每个平淡如水的僧人的心里，难过住持从来就没有死去，又何须难过呢？

难过住持好像无处不在，永远活着了。

林朝先听说信佛之人讲究最终跳出轮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方能成佛，执着于生死才会困在轮回之中，如果没有生死，那么人便永恒存在了。没有生与死的执念，也自然就成了佛。

林朝先想起了那个傻子“再见”，难过住持说他是庙里的佛，林朝先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看到的“再见”是什么，你就是什么。他捡着各种没有用的东西，恰恰是他没有分别心。只是杀人的人可以是佛吗？正如难当所说，好人成佛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坏人成佛就只要放下屠刀嘛？

林朝先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他有时候连好人和坏人都分不清楚，怎么可能分辨出什么是佛呢？

只是忽然间，他特别想自己的儿子。

夜色如水，竟惹寂寥。

将难当的尸体妥善放入禅房之后，难执清点了寺庙里的所有人，除了李娜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包括了几岁的小沙弥。林朝先不由苦笑，这个李娜还是走失了。再坤派了他的巡逻队去找李娜，其余人还要听难过住持的那些遗言。

林朝先原原本本将他在山洞里听到的声音，包括那两位中年夫妇落水的事情，一并如实告诉了众人。其中最关键的两点就是：一，难过住持承认了他就是被通缉了几十年的震三山，陪他一同上山的有难训和难算两个人。二，杀害了一系列难字辈长老的人是难当，他是为了找震三山报仇而来到山上的。三，住持之位交给难执。

不过林朝先还是如实讲述了难过住持和自己说的那些细节，他觉得这些事情需要讲出来。

僧人们先是震惊，随后齐声“阿弥陀佛”。

作为唯二听到难过住持遗言的，再坤确认了林朝先所说的话没有谎言，他也听到了难过住持的安排。

脾气暴躁的再坤并没有冲动，他只是说道：“我想难当知道人们迟早查到他的头上，所以故意失踪，利用这个契机杀害住持。不过现在大雪封山，根本就没路下去，他迟早会被我们找到。”

难执重重叹口气：“既然已经真相大白，再坤，你再带一些人去找找那位叫做李娜的女施主，要是在林子里迷了路，那太危险了。其余的僧人回到自己的禅房去休憩，人死不能复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一些小沙弥虽然还懵懵懂懂的，但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师傅再也回不来了，有些孩子哭了起来，有些孩子还打着瞌睡。僧人们搂着抱着将这些孩子送回他们的房间里。

为什么当小孩子的时候很快乐，反而长大后，却要面对各种各样糟心的事情呢？

再见笑呵呵的从林朝先面前走过，他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是佛吗？

等众僧人散去，林朝先这才问难执说道：“当时不是你们三个人走在一起吗，怎么会走散了？”

难执面露难色，半天才说道：“难过住持脚力不好，我们本来走在最后面，后来听到前面有人吵吵嚷嚷，像是抓住了什么人一样，难过住持忽然要我们两个赶紧过去看看。他说在原地等我们，当时我和难俗都有点着急，也就答应了难当住持的话。”

难俗悲伤的说不出话来，却也点了点头。

林朝先明白，这个案子看似结束了，实际上才开始。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难执对林朝先说道：“林檀越也早些休息吧，李娜施主的事情我们会全力寻找，不过我想难当要报复的是震三山，应该不会对那个女施主动手。难俗，我扶你回去吧。”

林朝先点了点头，他现在还搞不明白，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说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