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总是好一会儿坏一会儿的。之前还哭哭啼啼,现在又玩在了一起。
吃过晚饭,何建业来韩公馆接妻儿回去。
盛蔷薇见他直接把元宝扛在肩上,像是扛麻袋似的。
杜知安似乎已经是见怪不怪,看着他们父子闹来闹去,对着盛蔷薇轻声道:“这会儿,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盛蔷薇稍微反应一下,方才笑笑。
的确,这一大一小,十足的孩子气。
何元宝这个名字是何老爷子取的。人上了年纪,身上的戾气也不那么重了。、
给孩子取名“元宝”,并非一心为财气,而是觉得和气生财,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却嫌少有人能做得到。
何建业亲自开车,何元宝躺在杜知安的怀里,渐渐犯了困。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杜知安低头看他,似叹非叹:“这小家伙儿,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最可爱。”
何建业闻言笑了:“当妈的人了,可不该这么发牢骚。”
杜知安嗔他:“我这不是牢骚,而是实话。你儿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
“我儿子最好。”何建业知道她的辛苦,可还是愿意和她打趣几句。
“对了。”说着说着,杜知安想起一事,“今儿,姨太太说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呢。”
何建业挑挑眉:“元宝和安安?”
“是啊,说他们是一对小冤家。”
她当成趣事和他说起,谁知,何建业却立刻反对:“我不同意。”
“啊?为什么?”
何建业又笑了一下:“安安是谁?他们家宠她宠上了天,那孩子长大之后,保不齐要多厉害呢。元宝和她定亲,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不行,娶妻娶贤,要像你这样的,而不是娶尊菩萨回来供着。”
杜知安听了也是笑:“什么跟什么啊?哪里有这么严重?”
“安安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不过,他们韩家的女婿,可是不好当啊。”何建业半开玩笑地回她一句。
杜知安瞪他一眼:“一句玩笑话而已,瞧你这么认真,真是的。”
“认真不好吗?从前我总是满腹玩笑话,所以,你总是嫌弃我来着。”
杜知安不吭声了,拍拍睡着的儿子,给他盖了件衣裳。
…
午夜时分,韩东戈身披夜色回到了家中。
客厅里留了灯,他顺手关上,去厨房喝了杯茶,解了解乏,方才上楼去。
盛蔷薇坐在灯下看书,听见他开门,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还没睡?”
“怎么这么晚?”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韩东戈搂她入怀,似叹非叹地长吁一口气道:“总是有些事,脱不开身。”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可以让人安心的味道。
淡淡的,清香味,萦绕鼻尖。
盛蔷薇知道他累了,抚抚他的后背。
“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赶紧洗洗睡吧。”
韩东戈应了一声,却是不松手。
盛蔷薇忍不住轻笑:“好了,你去看看安安,她今晚说要和咱们一起睡。”
提起女儿来,他才舍得放手。
小小的一个人儿,睡在床的中间,张开双手的模样,很是可爱。
韩东戈低头看她,心中一阵温软。
不管外面的世道再乱,敌人再猖狂,事情再麻烦,只要看到女儿,他就高兴,他就心安。
可是……他的心里仍有一丝焦虑。
时光匆匆,朝朝暮暮,待女儿慢慢长大之后,这世道是否还是这般浑浊不清……
…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盛蔷薇都会去疗养院探望白梦露。她会给她带一束花,又或是一些甜甜的点心。
近来,她的状况好了很多,似乎能认得人了。
盛蔷薇问过医生,想要让她重新开口说话,怕是很困难了。
她的大脑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心理意识很薄弱,她几乎丧失了正常人的所有感官。
换而言之,她对所有事物的反应都是迟钝的。
最初的那一年多来,她甚至连自己吃没吃饭,肚子饿不饿,这种小事都不知道。
盛蔷薇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白梦露可能要一直如此了,她会一直照看着她。
这都是因为盛立宁,她有责任,也必须要照顾她。
盛蔷薇陪着白梦露坐了一会儿,见她安然无事,方才离开。
她坐上车子,突然心中起了一股异样,她不由转过头去,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少夫人,您怎么了?”
随行的护卫官连忙问道。
盛蔷薇见身后什么也没有,微微摇头:“没事,走吧,回家。”
不知怎么地,她刚刚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追随着自己。可是,那里并没有人。
待车子缓缓启动之后,一个穿着长衫马褂的消瘦男子,在院长的陪伴之下,漫步而出。
“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我想我可以放心了。”男子淡淡开口,声音略有沙哑。
“慕容佐先生,请您放心,我们这里的环境设备都是最好的。您的夫人过来休养,一定会没问题的。”
慕容佐,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盛立宁赞同地点了一下头。
“我的妻子,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而我又要东奔西走的做生意,所以……”
他故作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心里想得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他兜兜转转,苦熬三年,方才可以重回上海。
他回来之后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探盛蔷薇的消息。
看来她过得很好,丈夫疼爱,女儿可爱,还有无人可以小觑的身份。她没有忘了白梦露,把她安置在这里,吃好喝好。
盛立宁换了身份,来到此处,编造了个莫须有的理由。
“院长,恕我冒昧,能不能让我在四处看看,走走。”
院长听了这话,很是热心,安排了护士陪同他四处看看。
盛立宁一直在留意着白梦露,故作不经意地指了指:“那个人不是……”
护士见他注意到了白梦露,忙轻声阻止:“先生,我们这里是不能讨论病人的隐私的。”
“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认识她。”
护士心中有数。
她知道白梦露是什么来头。想当年,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歌星,认识她的人,实在是多着呢。
盛立宁看着白梦露的侧脸,又道:“护士小姐,我真的认识她,我能不能过去向她打个招呼,就说句话。”
“这位先生,请您不要让我为难。院里面有规定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盛立宁便主拿起一卷钞票塞入她的手中,轻轻按住。
“我知道你很为难,不过,我真的认识她,当年的大歌星啊。”
护士还是面有难色,却是忍不住向四周看去。
盛立宁给她的钱实在太多了,厚厚的一卷,让她有点松动。
“这个……那你赶紧的,只能说一句话。”
护士飞快地拿过了钱,放入自己的口袋里。
盛立宁微微点头,朝着白梦露走去。
她坐在椅子上,神情很平静地望向远处,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目光空洞,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盛立宁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仰头看他。
白梦露毫无反应。
盛立宁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
白梦露缓慢地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
盛立宁以最快的时间,检查她的瞳孔,观察她的表情。
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梦露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毫无反应,可心里的某个地方,某个阴沉的角落里,却是匆匆闪过一道微光。
“先生,您得离开了。”身后的护士提醒他道。
盛立宁连忙起身:“是的。”
确认了白梦露没事,他自然是要离开的。
临走之前,他替自己那个从未有过的妻子,办理了入院手续。
组织上会派人过来的,直接入院,随时随地监视着白梦露的一举一动。
…
早上起来的时候,元宝有点不舒服。
杜知安不敢耽搁,立刻带他去了医院。
医生说是伤风,必须要小心应对,若是发烧的话,就会很麻烦。
现在西药很紧张,一旦感染或是发烧,很可能会有钱也买不到药。
杜知安听了这话,不觉忧心,立刻想要去给何建业打电话。
若是元宝真的发烧了,他们的手里一定要有药才行。
她走得有些急,正要拿起电话,却听身后声音响起:“女士,你的东西掉了。”
杜知安闻言忙低头检查,果然,自己不小心把检查的单据给弄掉了。
很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单据递给了她。
杜知安忙道了声多谢。
她抬起头,看向那人,不由吓了一跳。
大概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她是慌张错乱的。
是他……真的是他……顾家安。
眼前的男子,还是如几年前那般文质彬彬,看人的目光也很温和。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打扮得很精神。
“你是杜知安?”
还未等她开口,顾家安率先认出她来。
杜知安更显慌乱了,练练点头:“我是……是我……”
顾家安彬彬有礼地伸出左手:“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
因为他伸出来的是左手,杜知安恍惚一下,方才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