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真心可以倚靠的人，只有母亲。
宋素丽闻言，脚步一顿，责备他道：“没出息！”
他与生俱来就该有的身份和地位，为什么白白不要？就算是争得头破血流也要拿到手！
宋晓武看着一脸怒气的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扶着她晚回走。
迎着寒风，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方才回到她们临时租住的平房门口。
斑驳不堪的大门，荒芜颓败的庭院，还有咯吱作响的房门。
昏暗的电灯下，宋素丽的脸色更显憔悴，她浑身无力，瘫坐在冰凉的床垫上，气息微弱，很是辛苦的样子。
宋晓武摸着黑去炉子烧了紫起来，这样一来，房间里才有了点点暖意。
他去到炉边坐下来，拿出毯子披在母亲的身上，望着她道：“咱们回南京去吧，妈。”
宋素丽没啃声，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晓武无奈，又起身提来水壶，坐在炉子上烧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妈，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什么？”
“不用了，你坐下。”宋素丽对儿子摇头，还是一脸严肃道：“明儿，你跟我再去韩家一趟。”
“妈！”宋晓武一听这话，立马又急了。
宋素丽一字一顿道：“我还能活多久，若我真死了，你怎么办？”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
病病殃殃这么多年，她其实心里早都明白，自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坏，花钱一日比一日多，还不如死了干净。
宋晓武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悲伤：“我有母亲就足够了，旁人我不需要。”
“蠢材！你当真以为我要让去韩家做个孝子吗？韩家欠我的，也欠你的，你要一样不落地拿回来，知道吗？”
宋晓武不吭声，宋素丽追问道：“你知不知道？”
宋晓武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
宋素丽听了他的回答，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似的，慢慢垂下肩膀。
她用温凉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眼神幽怨道：“是妈对不起你，你可以怨我，也可以恨我。记住，千万不要放过韩家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宋晓武又点了点头，眼中迸出一丝恨意。
…
大帅府很是宽敞，院落分明。热闹的时候，大家可以聚在一起，清净的时候，大家各自居住，互不打扰。
肖蓓凤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养回了精神，也继续忙活起了家中的大事小情。
晨起的时候，盛蔷薇看着满满一大桌的饭菜，轻轻叹息：“姨娘，您这是几点起来的？”
“年级大的人，本来就睡不了多少觉。”
其实，她没说实话，她从昨晚开始眼皮就一直再跳，所以才没睡好。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肖蓓凤本来就很相信这些的，所以她心里很担心，是不是有会不好的事情发生？又或是，宋家母子又要登门？
安安吃饭吃得很香，让肖蓓凤很高兴，她脸上笑盈盈的。
早饭过后，肖蓓凤拉过盛蔷薇的手，道：“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
盛蔷薇想了想才道：“你在担心宋素丽？”
“现在除了她，谁还能让我烦心。”肖蓓凤坦白道。
不把她们打发走了，她没办法心安。
“该来的总会来，姨娘别担心。”
盛蔷薇语气轻松，脸上还带着点点笑容。
果然，应了肖蓓凤的直觉，宋家母子再次到访。
这一次，她们没能进得了韩家的大门，只被挡在了门外。
“我就知道，那对贱人不会这么走了。”
盛蔷薇见她又激动起来，忙道：“姨娘别急，交给我吧。”
她还有点信心，可以让宋家母子拿钱走人。
盛蔷薇主动提议，自己去见他们，虽然韩东戈和肖蓓凤都不同意，可韩冠英却是点了头。
在这个家里，只有盛蔷薇能平静地处理此事。
“爸爸，您需要我怎么做？”盛蔷薇询问了一句。
韩冠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许是之前的种种，让他对她充满了信任。
“好，我这就去办。”
她一出书房门口，就见韩东戈站在门外。
“你等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他想要知道什么的话，直接进去就行了。
韩东戈走到她的面前，眼镜背后的眼睛，满是忧虑。
“你何苦要这么做？”
盛蔷薇微微一笑：“我好歹是这家里的媳妇，是你的妻子，连点家事都不能做吗？”
韩东戈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最难办的事。”
他怕她白费力气，没能让宋家母子离开，反而惹恼了父亲。
“你以为爸爸会生我的气？”盛蔷薇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不管怎样，爸爸都不会生我的气。因为我是在帮你。”
与其让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为这种小事心烦，还不如让她这个外人来做。
“父亲不想你为难，不想姨娘生气，更不想自己去见那对母子。所以，在这个家里，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了。”
韩东戈闻言一脸无奈，却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我让陈武跟着你去。”他又叮嘱了一句。
“就算你不说，他也会跟着的。”
盛蔷薇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道：“我先去换身衣裳。”
韩东戈闻言一怔，“换衣服。”
“好好的，换什么衣服？”
“战袍。”盛蔷薇故意开玩笑地说着。
韩东戈闻言也被她逗得一笑。
“我去换身战袍。”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毕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盛蔷薇好好地打扮了一番，不似上次那般素净，而是突出了身为韩家女主人的气势。
宋素丽和宋晓武在门外站了好半天，身体都快冻僵了，四肢也都不怎么听使唤。
端上热茶的时候，宋素丽的手一直在抖，她只好用双手拿起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气。
盛蔷薇姗姗来迟，一进来，便是客气的笑容。
“宋女士，宋先生，你们来了。”
这语气，仿佛他们不是不欢迎的人，只是来随便坐坐的客人。
宋素丽见了她，慢慢放下了杯子。
宋晓武眸光阴沉，神情很是不悦。
“今儿外面很冷呢。”盛蔷薇看了看她们杯中的茶，忙吩咐丫鬟们道：“去换成姜枣茶。”
宋素丽看着她脸上那浅浅的笑容，不由微微一楞。
这女人……难怪，儿子说她不好对付，难不成是个笑面虎？
盛蔷薇脸上虽然笑着，眼中却是透着一股清冷之色。
“天冷的时候，喝姜枣茶是最好的了，可以暖胃。”
宋素丽闻言点了一下头：“谢谢少夫人。”
盛蔷薇闻言微微一笑，细细打量面前的宋素丽，只觉她一脸病容，十分憔悴。
“看您的脸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素丽垂眸道：“是，我就快死了。”
这一句话，像是冻硬的冰块，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盛蔷薇的脸色变了，宋晓武的眼神也变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装病，还是真的？
“您这话是……”人家既然已经开口了，她也只好顺着话茬，追问下去了。
“少夫人，我病了，日子也不多了。所以，我才带着儿子过来，让他能留在韩家。”
盛蔷薇无法分辨，她的话是真是假，只道：“生病不是马虎大意的事。我这就帮您安排医院吧。”她说完，拿起电话来，还未等拨号码，就听宋素丽道：“少夫人不用麻烦了，我这种病治不好的，我也不打算治了。”
盛蔷薇拿着话筒，抬眸看她：“您这是何必呢？身体是自己的，别跟自己过不去。”
“今儿少夫人过来，是来劝我的，还是大帅有什么吩咐？”宋素丽突然转移话题，主动发问道。
盛蔷薇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话筒，直直地望着她道：“宋女士，该说的话，上次大帅应该已经和你都说清楚了吧？”
“没有，我和大帅的事，永远都不会说清楚。晓武是他的儿子，这他自己也知道。”
“宋女士。”盛蔷薇的语气冷了几分，却不失客气：“大帅的儿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丈夫，韩东戈。”
“上次准备得那些钱，还在这里。那些都是你的你应的。”
“让老爷见一见晓武。”宋素丽的语气很低沉，说话像是有气无力似的。
“见了又如何？老爷不会承认的。”盛蔷薇低头一笑：“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您和您的儿子，和韩家的缘分早都尽了。”
宋晓武实在听不下去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却被宋素丽用眼神阻止了。
“你给我坐下。”
她用虚弱的语气命令他道：“你一定要留在这个家里。”
“妈。”宋晓武欲言又止，再度看向盛蔷薇道：“把钱给我，我们走。”
盛蔷薇无法分辨他们是不是在做戏，点头道：“当然。”
她正欲要吩咐陈武搬来箱子，却听“啪”地一声闷响。
宋素丽竟然直接打了儿子一个耳光。
许是用力过猛，她自己也径直摔在了地上。
盛蔷薇垂眸看她，眉心微微一蹙。
这母子俩到底是想要唱哪一出？
“妈。”宋晓武不顾自己隐隐作痛的脸，忙去搀扶她起来。
谁知，宋素丽怎么起也起不来了，不止如此，她还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神情痛苦，脸色苍白。
“妈……你怎么了？”宋晓武一脸焦急且不知所措的模样。
周围的下人们都慌了手脚，陈武也是一脸戒备之色。
宋素丽看着不像是装的，她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俯身干呕起来。
盛蔷薇微微皱眉：“看来得叫个大夫来了。”
此话一出，对面的丫鬟突然一声惊叫，指着宋素丽的嘴角，瞪大眼睛道：“血……”
盛蔷薇细细看去，这才发现宋素丽用手捂着的嘴角，淌下鲜红的血来。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盛蔷薇。
“妈……”宋晓武跪在地上，看见母亲放下的手心，沾满了血迹，不由慌张起来。
盛蔷薇站了起来，忙道：“都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她抱起来，送到医院去。”
宋晓武也顾不上说什么了，直接把母亲抱了起来。
盛蔷薇又转头吩咐陈武道：“别愣着了，赶紧去备车。”
“是。”
陈武带着护送着宋家母子出去，下人们也慌慌张张地跟了出去。
盛蔷薇站在原地，盯着地毯上那鲜红的血迹，眉心皱得更紧了。
看来她是真的病了。
肖蓓凤很快得到消息，匆匆赶到，见盛蔷薇站在原地，忙道：“怎么了？我听说宋素丽被人抬出去了……天啊，这是什么？这是血吗？”
肖蓓凤看向盛蔷薇惊讶道：“你吩咐他们动手了？”
她知道盛蔷薇是向着自己，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直接就动手了。
“不是的，姨娘别误会了，这是宋素丽自己吐出来的血。”
肖蓓凤的眼睛瞪得老大，追问道：“什么？”
盛蔷薇对她说了实话：“宋素丽好像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因为见了血，所以八成不是装出来的。
“病了?”肖蓓凤闻言先是一惊，跟着又道：“活该！这真是报应！”
盛蔷薇想了想才道：“情况看起来很不好。这样吧，姨娘你去书房告诉爸爸和东戈一声，还有替我照看一下安安。”
“啊？那你呢？”
盛蔷薇道：“我当然要去医院看看了。”
“你为什么去？”
盛蔷薇轻叹一声：“既然都看见了，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差事是她自己揽下的，总不能就这么扔下不管。
“哎呀，真是麻烦。”肖蓓凤轻声喃喃了一句。
盛蔷薇稍微收拾一下，就出门了，都没顾得上和韩东戈交代一句。
等到了医院，陈武率先过来道：“少夫人，宋女士刚刚胃出血了。”
盛蔷薇闻言点一点头：“那就让医生好好照顾一下她。”
“夫人，她的病的确很重，医生说她很可能撑不住了。”
盛蔷薇看着陈武一脸严肃道：“真这么严重？”
陈武又道：“医生说，她可能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了。”
盛蔷薇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你去把医生叫来。”
“是。”
等到医生来了，盛蔷薇仔细一问，才知道宋素丽的病真的很严重。
“病人应该尽快入院的，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拖着。”
盛蔷薇听了这些话，心里微微一沉。
宋素丽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要临终托孤吗？可是，现在的宋晓武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他的年纪应该在也有二十了。
“少夫人准备怎么办？”陈武的意思，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少帅和大帅：“要不要我去打个电话？”
盛蔷薇想了想道：“先不用了，我去看看她们再说。”
病房里，宋晓武守着母亲，脸僵得像是一块石刻。
他看见盛蔷薇的那一刻，眼神中充满了敌意。不过那抹恨意一瞬而过，他很快又转开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她苍白，消瘦，憔悴，看起来奄奄一息。
“医院已经安排你母亲住院了。”
宋晓武冷笑一声：“少假惺惺了，你们巴不得她早点死。”
盛蔷薇看了看他：“巴不得你母亲早点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宋晓武听了这话，登时就怒了：“放屁！”
陈武适时地往前站了一步，提醒他注意说话。
“你母亲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为什么不让她住院，不让她接受治疗。你是她的儿子，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吗？”
盛蔷薇很不客气地责备了他。
“你懂什么？”
“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你们应该早点来，大帅会给你们足够的钱，最起码能治好你母亲的病。”
说多无益，宋晓武的脸色已经铁青。
“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们假惺惺。”
盛蔷薇不顾他的话，还是坐了下来。
“我要等你母亲醒过来，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谈完。”
宋晓武一时冲动，恨不能整个人冲过去，却被盛蔷薇冷飕飕的眼神镇住：“你懂事一些吧。你母亲为了你拼死拼活，你呢？你要在她病床前掐死我吗？”
宋晓武攥紧的拳头又放下，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隐忍着内心的悲伤。
他心里的难受，他们不会明白，可就算再痛苦，他也不能在他们的面前掉眼泪。
盛蔷薇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母亲的胃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晓武不吭声。
“三餐不好好的吃，才会容易得胃病。你母亲以前是做护士的，她该是最懂得照顾身体的。”盛蔷薇放缓语气，略带无奈道：“她是硬撑到现在才回来的，是不是？”
宋晓武还是不说话，眼睛更红了。
盛蔷薇看着病床上的宋素丽，心里涌起一丝不该有的怜悯之情。这个女人能忍到现在，的确不易，可既然已经山穷水尽了，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因为自尊心吗？
“陈武，你去打个电话。”
陈武立正道：“是夫人，请您吩咐。”
他不敢随便传话回去，还是一字不漏地转达比较好。
“就说宋女士病情严重，我要在医院多留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