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涌来，漫过青苍的平原，翻过低矮的山丘，不一会儿就冲到雩都城下。
空王的军队驻扎在远处，离这里一箭之地。事实上，他们完全不必如此小心，因为羽林军中没有弓箭手，而少量的城卫队弓箭手根本不足以对大军造成威胁。
军队开始修整，长时间的跋涉使他们疲惫。他们本在与南方的士兵作战，临时被聚集起来，然后从白地开赴雩都。
那边升起一团团火焰，在夜色中闪烁，点亮一片天地。像是繁星，三三两两散落黑暗之中。
有炊烟升起，食物的香味传过来，跟着传过来的还有北方士兵兴奋的呼喝声。声音越来越响，依稀能听清，是唱歌的声音。是北方人战斗胜利后庆祝的民谣，在他们看来，这场战斗没有悬念，胜利已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雩都的守军可不会认为这景象很美，那些光芒就像是索命的镰刀，正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他们的呼吸都凝滞了，对面可是十万大军，推进过来都能将可怜的三千羽林军淹没，甚至翻不起一朵可怜的小浪花。
耳目灵通的北方人已经开始暗自窃喜，在他们看来羽林军毫无胜算，会被摧枯拉朽般地消灭。
于是，羽林军发布禁足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出门。凡是有违此命令者，杀无赦！
三千羽林军守在城头，彻夜未眠，他们不清楚空王的军队会何时攻过来。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北方人手中，他们可以选择战斗的时机，而羽林军必须打起十万分的精神。
当启明星出现在东方天空时，城下突然传出来吼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城头的士兵被惊到了，北方人竟然已经潜到城下，而他们没有发现。
至始至终，羽林军都被那一团团火堆吸引去了注意力，黑暗中的明亮最容易蒙蔽人的感官。
而空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趁着夜色让士兵潜伏到城下，发动突然袭击。
一开始，有钩锁被抛上来，北方士兵拉着绳子爬上来。接着，抬着攻城梯的士兵来了，他们将梯子搭在城头，一个个爬上来，像是串在一起的蚂蚁。
羽林军举着大剑斩断绳索，身后的城卫队抛下钩子，勾住攻城梯用滚轮将其拉断。
“杀啊！”城下喊杀声震天，北方士兵犹如凶狠的野狼，看见鲜血红了眼睛。
“热油！”守军中有人这样喊道，于是，先前被煮沸的黄油被倒下去。
“啊！”被热油浇身的士兵痛苦地吼叫着，他们身上着起火焰跌下梯子，在地上翻滚。有的则四处奔逃，撞到周围的同伴，点燃了同伴。那些被点燃的同伴又开始逃窜，又碰到其他人。一时间，北方士兵慌乱了，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
“盾！”北方首领发号施令，持盾的卫士顶上来，他们将大盾举在头顶，然后开始爬梯子。热油无法伤害盾牌保护下的士兵，热量却能透过盾牌作用到他们的手上。即便如此，北方人的处境还是好很多。
终于，第一个北方士兵登上城头，渐渐地，越来越多士兵涌上来。在持盾卫士的保护下，士兵们终于成功登上城头。他们兴奋地吼叫着，终于能跟羽林军正面对决了。
“大剑！”羽林军长官朝着四周大喊，羽林军纷纷拔出大剑顶上去。
这是一场白刃战，任何奇谋手段将发挥不了作用。有的只是剑与血，双方绞杀在一起，用尽最后一分力量。
羽林军的战斗力要强于北方士兵，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能够以一当十。大剑挥舞着，像是能歌善舞的艺伎，卷着呼啸的风声，奏一曲战歌。
渐渐地，北方士兵被逼退，重新被赶下城头。羽林军踩着北方人的尸体，踏在城垛上与还想上来的北方人战斗。
“箭！”空王一挥手，身旁的旗手挥舞大旗。战阵后方的弓箭手走上前，搭弓射箭。
“退！”羽林军长官看见远处飞来的箭雨，密密麻麻像是蝗虫一般，连忙呼喝道。
羽林军士兵纷纷跳下城垛，躲藏在城墙下方。箭矢像是滂沱大雨一般落下，打在雩都的城墙上，飞过羽林军的头顶，落在城中。
一轮箭雨过后，羽林军长官抬起头，看见城下的北方士兵又要工程。连忙发号施令，“大石！”。于是，城卫队的士兵捧着先前搬上来的石头往下砸。
又一轮箭雨来袭，还来不及隐蔽的城卫队士兵纷纷倒下去，被扎地就跟刺猬一般。
这时候，天色开始变亮，有光从东边来，将整个世界照亮。
城头的石块都用完了，北方士兵也累了。随着撤退的号角声吹起，黑压压的士兵像是潮水一般退去，然后没了声息。
羽林军士兵靠着城墙喘气，这场战斗同样筋疲力尽的还有他们。多亏了雩都高大的城墙，他们才能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艰难赢得第一场。
北方士兵丢下五千人的尸体就灰溜溜地撤退了，甚至来不及带走受伤的同伴。
接下来的日子，空王换了一种方式。他不再强攻，因为羽林军的单兵素质实在太强，这种情况就算攻下雩都己方也会损失惨重。空王不仅要对付雩都中的羽林军，他还要保存实力对付南方的首领。北方士兵开始围困雩都，他们将通往雩都的大小道路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入也不许任何人出去。
雩都被围后的第四天，有人喝了城外流进来的河流的水，突然中毒身亡。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中毒身亡。雩都的水源完全来自城外，城中的人无法找到新的水源。
于是，羽林军的长官颁布禁止饮用河水的命令。可是，离开水源民众根本无法活下去，他们开始偷偷摸摸地喝河中的水，有些人宁愿被毒死也不愿被渴死。
有激进者开始反抗这座大城的掌控者，逼羽林军交出雩都。当然，结果是毫无悬念地被关了紧闭。极端激进者被斩首示众，于是北方人又安静下来。
有人连夜想要翻越城墙，却被城卫队抓住，当场吊死，尸首挂在城中，所有人都能看见。打着小心思的人彻底放弃了逃离这里的想法，温驯地像绵羊。
天公作美，接下来几天下起了雨，雨势不小。城中的人纷纷拿出容器接雨水，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生机。
人们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城中开始缺粮。起初还算坚持地过去，家家都有些存粮，倒也能支撑一段时日。到后来，米缸里面的盛米留下的“白灰”都被冲刷一遍煮了汤，于是，老鼠、猫狗等动物糟了殃。再到后来，城中的大小牲畜都绝迹，人们将目光放在“同类”身上。
这几天，龙相的日子过得倒还滋润，他能够轻易离开雩都到城外寻找食物而不被别人发觉。今天下午，他更是杀死一只野牛带回来。
燕邺再一次觉得跟着龙相是多么地幸运，当城中的百姓还在为食物发愁的时候，他都能吃上鲜美的牛肉，在滚烫的热水中烫过一遍，发出令人沉醉的肉香。
“我今天看见一个人杀死另外一个人，然后生吃他的肉……”燕邺想了一下说道。
“在哪里看见的？”龙相吞下一片牛肉，问道。
“就在不远处，在今天早上。”燕邺放下碗筷。
龙相安慰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人吃人。也许在大家都有足够资源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旦有人出于饥寒，那他们最恶的一面便会被展示出来。”
燕邺点点头，龙相继续说道：“你要记住，你不是圣人，千万不要去悲天悯人……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不存在了，到时候你只能靠你自己，到时候为了生存，你要无所不用其极。”
燕邺突然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龙相。
龙相伸出手默默他的头，笑容有点僵：“那一天终会来临，我希望你做好准备。”最近一段时间，龙相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这结局不可变更。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空王再次发动进攻。在他看来，城中的守军已经到了极限。这时候进攻，能够轻而易举地拿下雩都。
战斗进行了一整天，直到天上的星光暗淡，云朵都被染上血红的颜色。北方的士兵再一次被打退，羽林军十不存一，剩下地也都受了重伤。
“顽强的战士们啊！”空王是这样感叹着撤军的。北方军队这次留下五万人的尸体，剩下的也都筋疲力尽，再也没有继续战斗的余力。
南方的山林里传来号角声，远远传过来，在城头观望，能够看见南方人举着大旗靠近过来。那是安王的军队，他们连夜赶来。
北方人再也支撑不住下一场大战，哪怕对手的人数比他们少很多。空王咬咬牙，极不情愿地发布撤退的命令。于是北方人整装离开，捡着西方的山林撤退，不一会儿就没有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