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帝怔怔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惠王背景,英俊挺拔的五官缓缓拧起。
肖公公悄无声息地来到陈帝身边,亦紧盯着远去的惠王背景。
陈帝仍看着远方问身边的肖公公道:“你有没有发现,惠王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肖公公一直安静地在承德殿里,只是未插话罢了,惠王与陈帝之间的对话他当在全都听到了,他看了看远去的惠王点了点头道:“许是宁雅公主的死对王爷的打击太大了吧。”
陈帝转身看了眼肖公公道:“你也觉察出来了?”
肖公公点了点头道:“惠王爷一直以来便不愿涉足朝政,自从皇上您登基这十多年来以来,光老奴记得便不下五六次皇上您请他从政,但惠王爷总是笑着摆手说自己这一生只想做个闲情富贵王爷,寄情山水,今后再觅一佳人,踏遍大陈国的山水河流。”
陈帝也点头道:“没错,宁雅死后,朕有意让他出任禁军统领,他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此次出去一年多回来,竟会一口答应,实在令朕意外。”
肖公公轻叹一声道:“想必惠王爷出去的这一年左右时间想通了许多事吧!毕竟当初若是惠王爷在朝中的话,宁雅公主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害死了。”
陈帝道:“朕到现在也想不通,究竟那个丁顺为何要置宁雅于死地,而且是如此残忍的手段。”
肖公公道:“此事祁统领亦在查,但仍是毫无头绪。”
陈帝问道:“那么晋麒呢?他那边查得如何了?”
肖公公轻声道:“据从探子处得来的消息,晋侯爷命其子晋冲一直紧紧地盯着京城内一处有名的荷红院里的一个聋哑女子。不过,自从良王爷无端死于荷红院之后,往昔红极一时的妓院便凋零了,那个聋哑女子也再次流落街头,晋冲见其毫无价值,便不再管她了。”
陈帝轻笑一声道:“此女只怕是那个主谋之人故意设的一个障眼法罢了。”
肖公公点头道:“确有可能,除此之外,他们便再未发觉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而且此事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当初所有的痕迹已经被磨平了,幕后之人必早已藏起锋芒。”
陈帝苦笑一声道:“说来朕亦觉得惭愧,朕还要感谢宁雅,若不是因为她,这满宫之中的那么多耳目又怎能如此之快地除去,还有这禁军统领又怎么可能会轮得到祁步君。只是……只是对于宁雅,朕真的觉得太可惜,惠王兄定是伤心透了,才会性情大变。”
肖公公轻叹一声道:“可是不吗,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究竟是谁非要致她于死地呢!”
一时之时,承德殿里安静了下来。
虽然宁雅无端被害,但陈帝立即从中发现了此次是除去宫中大批耳目的绝好机会,于是他才会下令让王懈不惜一切手段查出凶手。而王懈为了推掉自己责任,又怎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所以才会导致那时大批的太监和宫女被审,重刑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完完全全毫发无损的从刑部大牢里脱身。
陈帝在痛惜宁雅无端被害之时,也借机除掉了那些耳目以及这个如雷一般将宫中禁军牢牢握在手中的王懈。
只是令王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的凶手反而是自己的禁军中人。
他那样歇斯底里的做法,不但将自己的仕途葬送,更是得罪了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宫中的大批耳目的晋麒。
所以最后在他下狱之后,他受劲折磨之时,才再无人愿替他说话,才致自己这一生尽毁,苟延残喘走上流放的不归路。
肖公公轻声道:“皇上,老奴收到消息,王懈在流放地被飞石砸中,已经死了。”
陈帝一惊道:“死了?”转念一想又道:“是啊,他的手中握了晋麒那么多的秘密,晋麒又怎么可能真的放过他呢,这近一年的生命也是他东躲西藏得来的,但他终没有次次都有那么好心。”
肖公公道:“没想到晋侯爷竟真的能下得去手,想当初王懈对他可是忠心耿耿啊!”
陈帝冷哼一声道:“利益联盟又怎能长久!”
陈帝又问道:“张元和祁老将军他们可到蜀州了?”
肖公公忙道:“三日前已经到了。只是今日的蜀州已无昔日之繁华了!”
陈帝望向承德殿外,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一颗明亮缓缓升起。
蜀州原本是陈国最为富足的州府,可如今张元和祁云山看到的却是遍地的萧条,街道两旁或躺或卧的难民。
蜀州属北边极寒之地,此时虽然中原已步入初夏,但此时的蜀州却仍是春寒倒灌,寒风萧萧,那些难民们却是衣着单薄,偶尔可见啼哭的婴孩和俯身痛哭的老者。
时有看到被烧毁的民房或被抢劫一空的店铺……
张元为了早日到达灾区,弃了轿子和祁云山两人各一匹马,一路从京城策马而来。见此情景,二人勒了缰绳,在街道上缓缓而行,谁也不说话,跟在后面的五千余众士兵也是整齐划一地行进,未见任何一人或低声或高谈地说句话,大家的心感同身受般都紧紧地揪在一起。
张元与祁云山二人骑在马上,缓缓行走在街道两旁。
祁云山问向身边的一位中等身材的汉子道:“康聪,本将军一个月全便已经命杜胜率先带令人过来,如今他人在何处?”
那被叫做康聪的汉子立即道:“回将军,杜胜此时正在蜀州的刺史府里!”
祁云山点头道:“他手中的粮食可分发出去了?”
康聪轻摇头道:“杜胜说他手中的粮食就那么点,大批物资还未到他手中,所以他现在每日只在各处支了几个大锅命人熬一些粥汤分发给难民。”
祁云山立即皱眉道:“怎么到现在物资还没到?”
张元按了按祁云山的肩膀道:“祁兄总是这般心急!我们此番采购数量如此之大,又怎会一下子到货了,何况此番三大州遇到灾荒,哪还有那么多粮食可供采购。杜胜如今手中已经有粥在布施,而且你看,我们这一路也带了不少过来,应该能应付上一段时间,倒也不急。我们不如抓紧时间,先到刺史府看看情况如何吧。”
祁云山这才点头。
难民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他们有吃的!”原本或躺或卧在地的难民一轰而上,要将放在队伍中间的物资抢夺,张元和祁云山忙命士兵护住粮草及其他物资,可难民越聚越多,士兵们似有些抵档不住,但祁将军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伤了百姓,虽然已将刀都拔了出来,却也不敢擅动半分,只得紧紧护住物资。
祁云山与张元二人来到队伍前头,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些东西本就是发给你们的,请不要抢夺!”
“我们要粮食,我们要吃饭,要衣穿!”人群中太多的是这种声音,但究竟是谁说的,面对黑压压的百姓,却寻之不见。
祁云山对于这样的情形,与之战场上相比,他自然未过于担心,将双手轻轻压压道:“乡亲们,听我说,你们这样抢了这些东西,也是于你们而言救救急而已,听本将军的,本将军必会公平合理分配!”
“放屁,你们这些狗官能有几个好的!原来那个狗官自己喝酒吃肉,根本未将我们的生死放在心上,米是发霉的,衣服被褥是破的,发臭的。可是呢,就是这些发霉或是破烂的粮食我们都吃不到,拿不到!你们官官相护,能有几个好的。”
“放肆!谢沛这样的人岂是能和祁将军和张大人相比的!”
祁云山向自己的副将康聪扫了一眼道:“不得无礼!”
此时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男童瞪着可怜兮兮的双眼,明显是几日没好好吃过了,身上衣衫破烂单薄,双手更是沾满泥污。
“爷爷,您能给我点吃的吗?我好几天没吃过饭了,我饿!”小男孩一双脏兮兮的双手拉着祁云山的衣袍。
祁云山忙从马上下来,对着后面的康聪喊道:“把点心拿来!”
康聪为难道:“可……可是,将军,您和张大人为了赶路,没有好好停下来吃过一顿好的,这是小的好不容易买来的,这些可是您和张大人的中饭啊!”
祁云山瞪眼道:“哪来那么多的废话,还不快点。”
康聪有些极不情愿的从马背上取下包裹,却只拿了其中的一份,张元见到,从康聪手中夺过包裹悉数都递到祁云山手上。
“来,孩子,拿去吃吧,慢点吃啊,你放心,吃完了,爷爷这里还有!”祁云山和善地将两包点心均给了孩子,孩子的母亲抹着泪带着孩子忙给两位大人跪下:“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孩子饿了两天了,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些薄薄的稀粥根本吃不饱。”
祁云山与张元忙将二人扶起。
人群有那么一刻的安静,大家都将这件事看在眼里,可他们却仍是不敢太相信眼前的两位朝廷官员。
此时人群中一位中年男子轻声道:“切,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只怕转个身就吃香的喝辣的吧,他们只不过知道原来那两个狗官是怎么死的,所以害怕了,就想要收买人心罢了。现在当官的,有几个是好的?”
人群里亦有小声嘀咕,“就是,就是,看看上次来的那个什么狗官,还有那个刺史王猛,有几个是好东西,他们只知道草菅人命,从不把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生死放在眼里。”
人群又有些骚动,刚还拿起点心狼吞虎咽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位大官,抖抖索索把点心再次递过来道:“大人,我不饿,你们把点心拿走吧,求你们不要杀我和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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