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周弘治照旧着人把周清庭送回东宫小憩，斜眼一看黎姜，见她偎缩在美人榻上，也有几分疲乏惫懒的样子，便伸手晃一晃她道：“等朕说几句话，你再去午睡。”

黎姜让他晃得不安生，只得半起身问他：“要说什么？”

周弘治在她美人榻尾坐下，理一理衣袍道：“今儿母妃怪责你请安迟了的事，有你的不对，也有母妃的不对，不过朕这一回多多少少都偏袒了你一些，你可别趁着朕这一走，就在宫里闹脾气。”

“我能闹什么脾气？”黎姜嗤笑一声，仍是躺回美人榻上，懒懒翻个身，“你把教习嬷嬷都请来了，我还不得乖乖听嬷嬷们的话呀。”

“朕说的不是这个。”

周弘治悄然叹息，他被她那一回的上吊给闹得怕了，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怕自己回了昭阳宫，她窝在凝月宫又要去寻死觅活，就先把话给她说在了前头：“你别忘了上回朕同你说的，好生在凝月宫呆着，莫要有别的想法。但凡你有个意外，这满宫的人可都还等着陪你呢。”

嘁，说来说去，说了半天原是为了这个！

黎姜隐隐打个呵欠，摆摆手嘟囔：“知道了，知道了，我困得要命，还等着睡觉呢。你要是有事，就忙你的去。”

“别光说知道，得记住了才行。”

“好好好，记住了，记住了，行了吧？快走，快走！”

黎姜不住地摆手，竟是个逐客的样子。

周弘治一笑，见她着实是困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出了飞羽殿的门槛，把那银霜莀若惠草等一众宫娥叫来叮嘱了几句，使她们务必要看紧了贵妃，千万不能让她出什么意外，这才领着高得禄等人回了昭阳宫。

过了两日，周弘治说到做到，真个就让高得禄带人把小公主送回凝月宫来了。

清妍在延禧宫同雪珠子玩了两日，正玩得不耐烦，一回凝月宫，抱着黎姜的大腿就不松手，一口一个母妃，小嘴巴甜的像是抹了蜜一般。

黎姜让她抱得走不动步，好笑揪着她的小发髻道：“你还知道回来呀？不去和雪珠子玩了吗？”

清妍嘻嘻的笑：“雪珠子太不听话了，总不让我抱它，我才不要找它玩，还是母妃这里的锦鲤好玩。”

“这会子你倒是想起锦鲤了。”

黎姜失笑刮一刮她的小鼻头，看她身上穿的衣物俱是新做的，倒不是自己送去延禧宫的那两件，心头暗哼了一哼，想是太妃娘娘还记恨着她前番的错呢。

不过，太妃就算是记恨也奈何不得她了。

谁叫她这两日同教习嬷嬷学了好些规矩呢，赶在六宫妃嫔的最前头，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跑去延禧宫给她请了宫，让她说都没个说头。

黎姜每每想到此处都极为畅快，便把小清妍的手一拉，带着她往里走道：“你这三两天住在太妃那里，功课都落下来了，可巧我今天刚把数字表写出来，你就回来了，那就过来坐下，同我一块学学吧。”

“嗯。”

清妍乖巧点个头，真就随她到那桌案前坐下，点着小脑袋一句一句的跟她学。

那边厢清庭学完一课，正无事做，便跑去延禧宫拜见太妃娘娘一回。

他原是想要找她皇妹清妍玩一会子，听太妃说公主已被送回了凝月宫，扭着小身子就想往凝月宫跑，被太妃一把拉住胳膊，叮咛他道：“清妍是个女儿家，同贵妃亲近也就罢了。你是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岂能同你皇妹一般贪玩不懂世故？往后不许你常去凝月宫。”

“这是为何？”

清庭虽是只有五岁，可他心智比清妍不知高出了多少。

从前他就常听他宫里的属官说，不要同贵妃亲近，亦听他父皇说过，无事莫要招惹贵妃。他那时以为贵妃必是十分可怕的人，更曾以为是贵妃害了皇妹。

但在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中，他却觉得贵妃并非传言中说得那样恶毒暴躁，相反的，比之后宫那群笑起来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娘娘们，他倒以为贵妃要更好相处一些。

至少，贵妃敢当着他的面，叫他臭小子，给他起个小蜻蜓的外号。而不是如同沈嫔宁嫔等人，见着他百般示好，背过他还不知要打什么算盘。

为何太妃和属官他们都不许他亲近贵妃呢？

清庭深深不解。

太妃见他问，神情有刹那的恍惚，隔了许久，才轻轻摸一摸他的额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只需记得祖母说过的话，好好当你的太子，勿要同这后宫的女人过多往来。”

“哦。”

清庭似懂非懂点着头。

可也只是点头罢了，待得出了延禧宫的门，脚下一步不停，还是跑去凝月宫了。

他喜欢凝月宫的一切，不论是贵妃，还是锦鲤，亦或是佳肴，都让他心存留恋。既然太妃娘娘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私以为太妃同他父皇一样，只是不许他贪玩罢了，倒未曾想过其他。

一进凝月宫，宫中竟意外地安静，清庭举着小步子迈进殿里，抬头便见得贵妃手把手，正教习清妍拿着鹅毛笔写字。

他好奇走上前，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子，才忍不住道：“陈母妃写的是什么？”

黎姜早看见他进门来，只是手上的一个5字还没写完，竟没来得及招呼他。这会儿看他问，才放下了鹅毛笔，笑道：“我教你妹妹算数呢。”

算数？算数需要画这些符号吗？

清庭皱着小眉头表示不懂，黎姜望之一笑，便伸手把他也拉在身边道：“这是阿拉伯数字，用来算数最简便了。你若不明白，我就给你从头讲一讲。”于是，便像那日教习周弘治、今日教习周清妍一般，亦给他讲了一遍。

他是读过几本圣贤书的人，论悟性和聪颖都比清妍来得灵透，黎姜只用一刻钟的功夫就教会他记住了十个数字的读法和写法。

清庭摩挲着宣纸上的数字，既新鲜又震撼，深觉他的陈母妃果然是厉害极了，做出一张字母表不算，这会子竟又写了数字出来，便道：“母妃，若是用这个做数独，一定有意思极了。”

数独，那是什么？

这一回轮到黎姜不解了。

清庭见她不知晓，面上隐隐得意，忙从案上拿过一只毛笔，蘸了蘸墨，在纸上画出九宫格来：“就是填数字的游戏，以往都是太傅用汉字教我的，这一回我要用数字再去考考太傅，他必做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