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三千,繁华若梦。沧澜踏歌,琼花零落成泥。明月隐,忆故国。
中秋之夜,慕容黎记忆中的阿煦突然清晰了起来,那个伴他年少成长,说要做他军师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宏图大志,就陨在了战火之中。
多年前谋天下,他也说不清是为了瑶光多些,还是为了阿煦多些。
薄情之人最重情,多年前天下皆是他的棋子,公孙钤视他为挚友,他一杯毒酒毫不心软。执明赤子之心倾囊相待,虽有不忍,却也诸多算计。
可是对于阿煦,他却一直心存愧疚,不敢忘,不愿忘。
阿煦像是他心口生的一道伤,每当那道伤快好了的时候,他就重新撕裂伤口,不让它愈合结痂。
只有疼着,他才能布局,排出他接下来要走的路。阿煦是执念,是动力。在后来瑶光安定之后他曾一度迷茫,拿回瑶光,平定战火后……他该做些什么?
一时间,他迷失了所有方向。他开始着手去查,去问,去寻找凝魂重生的方法古迹。
可所听到的都是,生死由天,人力不可为。
一句无能为力,一句无力回天,将他逼上绝路。
那日瑶光与执明一战,他"身死"却也看清了许多。权利他放的下,瑶光他放的下,却放不下阿煦。
人力不可为,那他,便逆了这天!
小巷幽深,慕容黎弯腰不停的咳嗽。他身体早已被"黄粱"掏空,靠着一股蛮力施展轻功追踪至此,已是强弩之末。
惊,喜,疑,悲……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有着太多情绪,显得有些扭曲。
紧随而来的庚辰三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庚辰压下心底的复杂,道:"公子,回去吧。帝君还在等你。"
执明……燕支上还未干涸的血迹提醒了他,方才做了什么,冷意比痛意更快一步席卷心脏,慕容黎握着燕支的手骨节发白,他忘了一眼阿煦消失的地方转身说:"走。"
没走两步,他便双腿无力,险些摔倒。庚辰背起他,向王宫行去。
向煦台已被清理过,却还是有些淡淡的血腥味,慕容黎握拳抵唇咳嗽,执明很早便期待的中秋之宴,最终还是以凄凉收场。
他服下一粒药丸,道:"你们回去歇着吧……我去看看执明。"
因执明特意安排,今晚宫中人甚少,有些地方甚至连灯都没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月华渡身,尽许寂寞。
执明寝宫还亮着灯,许是在包扎伤口,那伤口有些深,估计需要缝几针。慕容黎站在阴影里,连推门的勇气都没有。
烛火将执明的身影映在门上,慕容黎抬手去摸,却捂住了他自己的眼睛,他这是都做了什么啊……
叹了几声气,他转身准备离开,执明抬眸看到了门上黑影,推开李钰,衣衫不整的赤脚跑出来,:"阿离!"
慕容黎停在台阶上,回头去看。执明上前将他抱住,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要走了……"
执明比他略高,此时正委屈巴巴的伏在他肩头,慕容黎鼻尖酸涩,更多的却是愧疚,执明拉他进屋,道:"李钰,快,给阿离看看。"
再怎么赋予伤害,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慕容黎的身体,李钰搭脉,然后没好气的说:"没事!死不了!"说完将手里的纱布重重塞到慕容黎手里,拂袖离去。
慕容黎看了一眼执明的肩膀,缝了几针上了药,却还没包扎,方才一番拉扯此时又渗出血来。
慕容黎握了握手中纱布,道:"对不起……我……"
执明眼眸深似枯井,浓郁暗沉,曾几时,那双眸子如同一汪死水,慕容黎再也窥探不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半天没见回答,慕容黎正欲开口,执明猛的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脸,吻了上去,动作有些粗鲁,唇齿相撞,慕容黎尝到了血腥味。
慕容黎后退几步,执明却扣住他的腰,二人紧贴,不留一丝缝隙,执明长舌直驱而入,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念及执明的伤,慕容黎慌忙推开他,伸手却碰到一片湿热,手掌粘糊糊的,全是执明肩上鲜血,他定定的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河蟹
他松口说:“阿离……我害怕。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喉头胀痛,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自觉活在世上毫无意义,却是执明的信仰。
总觉得自己进了死胡同,怎么走都不对,取舍都不得。
慕容黎伸手拂过自己唇瓣,拉过执明不言不语,吻了上去。
春宵暖帐,室内传来男子的低吼跟□□,一室旖旎风光。
一番云雨,执明沉沉睡了过去,慕容黎撑起酸痛的身子,披上衣衫下床,他用帕子擦去手指上幽蓝色的粉末,给执明清理伤口,包扎。
做完这一切,将一方画卷装入衣袖,轻轻推门出去。
已是深夜,天上朗月星稀,倒是省了提灯,强忍着双腿的不适走到凉亭坐下,他冲着虚空道:“出来吧。”
两名黑衣女子在他面前跪下道:“参见门主。”来的是“素筏”“知心”那对姐妹花。
二人都是女子,慕容黎又只穿了一件薄衫,脖子上的吻痕十分明显,二人都有些窘迫,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
慕容黎却仿佛未曾察觉,将画卷摊在石桌上,说:“下达红色追踪令,红字号杀手全部出动,追踪此人!此人功夫诡异,提醒他们小心,最重要的是,不能伤其分毫。”
万象门规,有一条“不问”姐妹二人收了画卷,道:“属下领命。”
像是要变天,星月隐去,四周一片漆黑,慕容黎道:“温景,可找到了?”
“找到了,如今人在万象。”素筏道。
慕容黎右眉微挑:“哦?在哪找到她?”
素筏咽了口唾沫,道:“在……西域边境。”
慕容黎食指蜷起,脸色也有几分怪异,西域,传说中的坟场鬼窟,她去哪做什么?
望了望阴沉的天幕,慕容黎道:“嗯,好生看着,秋猎之后,带她来见我。剑找的怎么样了?”
“属下无能,至今没有进展,不过,温景说,她知道。”
慕容黎呡唇笑了,道:“嗯,知道了,退下吧。”
二人刚走一会儿,天就下起了雨,秋雨淅淅簌簌的,刺骨的冷。慕容黎起身准备回房,却被一双手按到了凳子上,一件带着药香的披风搭在了肩上。
来人是李钰,慕容黎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这警觉性真是不行了,还好,来的是李钰。
他将灯笼放在石桌上,端出一碗药道:“趁热喝了。”汤药苦涩,慕容黎端起一声不吭的喝完,嘴里冷不丁的塞进来一个东西,慕容黎嚼了几口,甜腻的味道冲散了药的苦味。
看了看房中微弱的灯光,拢了拢披风,他笑了。
还没差到那种程度,不是么?
他起身道,回去休息吧。
说完转身回房,看着慕容黎怪异的走姿,李钰撑伞走到他面前:“上来,我背你。”
的确不舒服,慕容黎也没推脱。统共也就没几步路,一会儿也就到了,将慕容黎放到门口,他正欲开口道谢。
李钰却抢先一步道:“别谢来谢去的,我只是怕你出事某人不开心罢了!”
说完撑伞离去,慕容黎愣了片刻,推门回房。
李钰啊,原来,你喜欢毓骁啊。
『万象。』
天刚泛白,桐梧轻轻开温景的房门,屋里的人手忙脚乱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藏起来,厉声呵道:“谁!”
出声的似乎是个老太太,身音沙哑刺耳,难听至极,借着微弱的烛火,桐梧瞧清了了那人容貌。
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如同六七十的老妪,半张脸满是烈火焚烧过疤痕。
桐梧语气不善道:“温景。果然是你。”
温景目露凶光,眯眸看了她一会,眉眼舒展,哈哈大笑:“桐梧殿下。”
她将藏在桌下的袋子拉出来,从里面掏出一张还在滴血的人皮,细细的敷在自己脸上,然后掏出一把人骨做的梳子梳理头发,被那梳子梳过的头发竟瞬间变黑。
方才邋里邋遢的老太婆,瞬间变成了一个二三十岁的美丽少妇。
桐梧忍着恶臭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温景,你为什么还没死。”
温景放下梳子,凑近她道:“殿下哪里话?殿下都还好好活着,我怎么敢死?”
桐梧瞳孔泛着银光,在人界,她法力受限,这老妖婆着实怪异,不然她早就灭了这个作恶百年的怪物!
一条碧绿的小蛇悄悄爬了进来,缠上桐梧的手臂,桐梧取下蛇尾上的信件,脸色一时变得十分难看,却又像突然想通了什么,笑了起来。
温景一直挤眉弄眼的想偷窥信中内容,桐梧打了个响指,信件化为灰烬,她冲温景道:“我有事出去几天,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天权,向煦台』
中秋之后便是秋猎,今年会有几位外邦国主前来,执明比较重视,忙了起来,也就不曾经常来看慕容黎。
只是每天不管多晚,他都会来向煦台休息,一早去上朝。
这日。慕容黎正在下棋,庚辰冲了进来,有几分失态,他跪下,眉眼都带着喜色:“公子,瑶光先荣远大将军戚华之子,戚长安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