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到她的呐喊,或许听到了,但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种方式。
利刃刺入肩胛的那一刻,他闷哼一声,放弃了一切抵抗,任由她的利剑飞速的穿破他的身体,离他越来越近。
当剑柄抵至他肩头的那一瞬,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他清浅而笑。
顿了一瞬,抓过她颤抖的手,往怀中一带,北宫晟彻彻底底的拥抱上了她。
场上一片惊呼,只看到光速过后,一声闷哼惊炸耳际,凌乱的殷红从天而洒,一双人影渐渐从半空坠落,她踉跄的晃了晃身形,才扶住已经彻底无力的他钽。
叶云与苏子安纷纷别头闭目,南氏父子眼底划过震惊的同时,欣喜终于赫然入眼。
“真好,又能再抱你一会儿。”北宫晟淡笑,贴着她的耳际轻语。
真好,世界会原谅他的,时间会原谅他的……抉。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谁也没想到摄政王就算被纳兰嫡小姐刺一剑,还是能如此坚定不移的想拥抱着她。
樱花树下被推开的时候,可以笑言他为人风流,亲吻她被利刀相向的时候,可以笑言他自作多情,可第三次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如同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一柄月白的长剑从他的肩胛破身而出,明晃晃的耀在每个人的瞳孔中……。
血迹一丝丝浸染了他的白衫,在这樱花飘零的季节里,那抹妖冶让四野失色。
他真的很喜欢纳兰嫡女吧?“牡丹花下死”,曾经所有人都觉得是句戏言,而此刻,看着眼前震撼的一幕,众人只能想到一句话“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三千浮华,功名利禄,都抵不过一个“痴”字。
如此痴情的凝视,如此痴情的追逐,让天地都为之动容,先前嘲讽的人都开始不忍垂眸。
心,好沉重……。
那一红一白的交织,到底谁是谁的孽?谁是谁的缘?
场面好安静,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面前的一幕,谁也没有开口,只把时间留给那个执着到让人心碎的男人。
她静静的看着他,他的身体是如此的凉,她好怕凉,这一刻,她多想去回抱他,可颤了颤手,心头千万副画面掠过后,想起他最后的决绝后,她终究选择垂臂。
见她终于恢复理智,他欣慰一笑,速度的穿破过后,麻木与痛楚才后知后觉的袭来。
“呃,好痛。”
右肩越来越麻,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似撒娇似抱怨般轻语。
纳兰芮雪怔大秋瞳看着眼前越来越红的色彩,颤了颤唇,却吐不出半个字。
感觉到她的身子越来越颤抖,他无力的收了收胳膊,轻笑道:“笨女人……。”
为什么?
她唇角浮起淡笑,淅淅沥沥的泪开始一颗颗往喉管里吞咽……。
为什么?
她身子摆的很正,动作没有一分越矩,指甲只能死命往手心蜷……。
为什么?
她目光淡淡的看着他肩胛横穿而过的利剑,脑海中却闪过千万副她自断双手,仰天[怒]泣的画面……。
她好傻……,他一次次激怒她的理智,仓皇间,她一次次迷乱在浮世的纷扰中,唯独没有多看一眼他暗藏在眸光里那抹清浅的温柔,那抹愿意为她放逐一切的温柔。
“上次的伤还没好,今天你拼什么!”
“为了她,什么不能做,这点伤算什么。”
多么明显的暗示……,她却没听懂……。
老天,她还能不能再傻一点?哽咽入喉,泪水吞肚,她只能笑,没心没肺的笑,笑她的傻,笑他的痴,笑命运的捉弄,笑天的无情。
可天又怎么会有情?天若有情,只待海水倒流日,天地交合时……。
她开始笑,笑的倾国倾城,笑的美仑绝世,犹如天地盛开的一株妖娆的曼陀罗花,而他,就是那个三生赴黄泉,彼岸痴相守的冰魂。
每一次魂飞魄散,都只为那个叫纳兰芮雪的女人。
北宫晟,你才是全天地下最傻的傻子,知不知道?
纳兰芮雪,其实此刻我很幸福……。
为什么?
因为每次我在受伤的时候,你的目光会为我全部流连,这个时候,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我是你的全世界……。
他们相视凝望,他们不言不语,他们只用浅浅的目光诉说着彼此的心情。
她在悔,她在恨。
他在忍,他在恋。
纳兰兴德看着眼前的一幕,手颤了颤,仰头看天。初夏水瞳里全是泪光,死咬着嘴唇侧头,对上迎春黯然的眸光,两人同时垂了眸子,如秋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微沉眸色,在抬眸时,冷笑豁然而浮,赵姨娘等人就更是嫉恨阴冷毫不遮掩。
他们的一切,都是为了纳兰家,她们都清楚,但每个人的心境都不尽相同。
叶云褐眸半眯,看着眼前的画面,眼底也有些沁湿。
北宫晟这个男人,就是那种能打动女人,也能打动男人的人。他跟纳兰芮雪是一样的人,爱的决绝,一旦执手,必不相负。
可老天在玩他们,玩的很狠……。
都知道南氏父子就是冲着兵权来的,可帝王不仁,纳兰家却不能不义。
实际上雪儿选择的路,恰好跟北宫晟截然相反,她其实希望北宫晟做的只是大闹婚礼,跟“苏墨”形成对立的打一架,然后借南世君的名头围剿他,逼他出兵而已。
至于纳兰家的牢狱之灾,至于她的举步维艰,她从未对他严明过,她默默的扛着属于她的责任,未来很难,可她不想让他卷入,不想让他的身上再多任何一道伤口。北宫晟昏迷的那段时日里,叶云从她的眼中读出太多呵护与心疼。
她瞒的很好,连自己都瞒了,可那个细心的男人竟然全发觉了,他瞒的更好,骗了所有人。
为了她,他顶着压力,将南氏所有的仇恨都吸纳到他一人身上,只为保纳兰一族无忧。
为了她,他甘负骂名,将世间的嘲笑都归于他一人身上,只为恢复她的声誉。
为了她,他铤而走险,将身躯送到她的剑下,只为成全最后南氏对她的信任。
谁让她是他的女人,他知道,南氏也知道。
谁让她是苏墨,他知道,南氏也即将知道。
谁让他姓北宫,这辈子,正如她所说,北宫晟跟苏墨,北昌与南通,只能有她没他。
家国是什么?天下是什么?
有些人觉得是权利,是霸业,可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份此生背负的责任罢了。
烟雨三月,他多情一笔,勾勒了他半世苦寻的迷离。
樱飞四月,她凌烈一剑,刺绣出他一世痴守的情深。
谁为迷离,半世癫狂,谁为痴守,一世情深。
北宫晟肩头的血越渗越多,浮虚的面容越来越通透,南枫诧异的看着她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动容,心下诧异,随即冷笑。
原来闹了半天,还是北宫晟在单相思而已?也是,她如此心性的女人,当年既然瞧不上自己,又岂能瞧上妻妾更多的他?更何况,他还未婚就先在药物下霸要了她的身子,这事放别人可能就从了北宫晟。
但纳兰芮雪是什么女人?她压根不在乎这些,南枫能想象,她是该有多恶心跟讨厌北宫晟,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的纠缠,只会让她的恨意越来越浓。
毕竟,北宫晟彻底毁了她跟苏墨之间的婚约,如果不是苏墨情深,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南枫悠悠的瞟向她的小腹,父皇说她有了,所以才死活要退婚。
有了吗?南枫冷冷一笑,难怪北宫晟如此纠缠她,他怎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带着孩子嫁给另外的男人?可今日的婚礼能如期举行,不用想,孩子肯定做掉了。
看着北宫晟此番模样,南枫心中嘲讽无限,甚至开始有些可怜他。
至于吗?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名誉,没了孩子,最后还唤不回这女人一点儿心软,反而闹的她恨到极致,怒剑相刺。
今日……,南枫幽幽抬眸看了眼天色,唇角浮笑。
就做北宫晟的忌日吧!
抿出冷笑,幽眸朝龙师使了一记,龙师颔首,迅速退开。不一会儿,人群中人起了淡淡的浮动,最前面看热闹的人群,渐渐被一张张冷峻到面无表情的“百姓”代替。
萧赫见状知道时机已到,轻咳两声,瞬时,数位杀手气息暗沉,刀锋偏转。
南世君一见场上有异动,正想挥手着令,却在目光瞟到神色飘渺的苏墨后,心头一颤,不祥的阴云更紧的缠绕着他。
顿了一瞬,他阴鸷眸光冷抬,对着叶云幽幽笑道:“苏校尉,这似乎是你的婚礼,如此安然看着妻子被她人拥在怀中,恐怕不是大丈夫所为吧?”
叶云闻言一怔,末了毫不惧色的侧头冷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而已,我相信她能处理好,也相信摄政王不会趁人之危,皇上此话多心了。”
话音刚落,那些被揉推到后方的百姓也开始不满起来,不管北宫晟是谁也好,此刻他只是个痴男而已,伤成这样,南王还咄咄逼人,有些不近人情了。
南世君听出“苏墨”在暗讽他想趁人之危,可“苏墨”今日的行径的确有些让他费解,没顾得上计较太多,深入思考起来,印象中苏墨对他很谦卑,虽然孤傲,但却不狂妄。完全不似这几次见到的对他不屑的模样。
他曾经一度以为是因为苏墨坦诚了穆天昊的身份,所以开始拿大,可仔细看来,眼前的“苏墨”似乎那种尊贵的气息与生俱来,并不是那种会给人低头的人,又瞟了眼场中央那名女人,心头狐疑更胜。
“朕见纳兰小姐武功颇高,刚才那套剑法精妙绝伦,可是苏校尉指点有方?”
见南世君仍不死心,叶云微皱眉头,道:“雪儿自幼天资聪颖,凡事不输男儿,我并没指点过什么。”
叶云的话犹如在南世君耳际炸响惊天雷,一直萦绕在脑海里匪夷所思的答案赫然呈现。
他锐眼不置信的朝纳兰芮雪瞟去,想起她先前的话,有她就没北宫晟,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看着南枫急速调动的人马,南世君心头一颤,急忙冲南枫使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南枫瞧着唾手可得的北宫晟的性命,哪里肯从,幽幽别开脸,假意没有瞧见。
场中央,她颤了颤唇,抬眸倔强的瞪着他,狠狠道:“北宫晟,我恨你。”
北宫晟一怔,黑眸幽幽的看着她的眼帘,看着她浓烈,毫不作假的恨意,心头一颤苦笑道:“恨吧,恨了才能一直记住我。”
恨了才能目光不左顾右盼,只死死的盯着他。恨了才会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脑海只有他一人盘旋。
他很自私,他没有过问她的想法,伤了她最珍贵的人。
她该恨他的,而这样的行为,打动得了全世界,却无法得到她的原谅。
爱她,已经不是借口。
她的心,他明白。
她闻言冷笑,心里升起更大的空洞,颤颤抬手,一点点抵在他的胸前,迎着他无边的眷恋,一寸寸的推开两人的距离。
他无力的胳膊已经渐渐抵不过她的力量,可他好不舍,雪儿,再让我抱一会儿吧。
做梦!既然你逼我如此做,就别怪我心狠!如果伤你,你都能做的出来,那么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
就在她抽离他怀抱的瞬间,北宫晟一把将她再次拉回怀抱,唇贴着她的额心潺潺低语,吐出他最想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
好似有什么温热滴在了她的额头,顺着他缠绵的话落进了她的心湖。
泪水再也憋不住,瞬间喷涌而出,她彻底一把怒推开他,恨恨的看着他厉吼道:“北宫晟!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没法原谅你!你给我滚!滚!”
她尖烈的声音响彻整个场地,瞬间除了场地中她有些沉重的低喘,鸦雀无声。
北宫晟,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亲手伤了我最爱的人?
我这辈子杀过人,喝过血,手下亡灵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可当我看到那个男人一身是伤后,我默默对天起誓,此生我不会再让他添一条伤口,我要守护着他。
可你再次毁了他,而且逼我亲手毁了他……。
那是个从来不会喊痛的男人,今天他喊了,那是个从来不会流泪的男人,今天他流了,那是个叫嚣着要合棺的男人,今日,却将她推到生的彼岸,而自己却坠入死的轮回……。
他抛弃了她……,他没有带青龙六将来,他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寒流四窜,他左臂有伤,右肩再次划破伤口。
好好照顾自己?遗言吗?
那她的遗言也不妨先告诉他,她恨他,永生永世!
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袭白衣,一穗同心,一抹浅笑,一眼深邃,而最后,都定格在肩头那让她眼灼的鲜红上,顿了一瞬,她没有再对视他一眼,迎着他眼底的落寞,决绝转身。
空旷破败的将军府门前,樱花飞舞,一个男人捂着肩头默默的目送一个女人的背影远去,那副画面很美,印在每个人的心海。
岁月无情,染尽流年……。
众人惋惜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纳兰芮雪泪已凝滞,秋瞳恢复无边的清冷,她一步步走到南世君面前站定。
顿了一瞬,她缓缓跪地,叩首后道:“我请求退婚。”
什么!退婚!众人惊诧,北宫晟低垂的眸光瞬间抬起,写满了不置信,叶云更是一颤。
她疯了吗?
南世君似乎并没被她的话震惊到,抚了抚须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抬眸对着南世君冷冷一笑,这样熟悉的笑容让南世君瞬间了然,瞳孔怔大,开始急速打量起她来。
南枫好奇的看着父皇瞬变的面容,狐疑不已。
她很清淡的朝天际一瞟,悠悠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追朔更远的起因,想必枫王爷清楚。”感受到南枫凌烈的怒气,她回眸对望,挑衅一笑,继续缓缓而语,她说的很慢,却吐字很清晰,如空谷幽兰,却每一个字都惊人一次。
“我想,天下百姓都很好奇为什么摄政王对我情有独钟,非娶不可。其实原因很简单……。”
北宫晟攥拳,心头低叹,雪儿,不要……。
纳兰芮雪顿了顿,回头朝场中央的垂目的男人瞟了一眼,不屑轻笑道:“因为我跟他圆房了。”
“呼”众人一片惊呼,原来纳兰嫡小姐这么不知廉耻!没有任何名分的就委身摄政王了?
“而我又怀了他的孩子。”
“啊!”众人议论之声更加高涨,原来如此!
“摄政王怎肯让皇厮外流?自是步步紧逼了。不过……,摄政王,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孩子没了,我现在跟你走,你是否还会非我不娶?”
她挑衅而笑,眸光冷淡。
北宫晟看着她眼底的决绝,扫了眼四下的环境,心一寸寸的剥落。
呵呵,好狠的女人,她不要名声,不要一切,她只问他,前方的悬崖,他是否愿带着她一起跳?
这是她给予他,原谅他的唯一机会,既然他情深,她就成全他的情深。
她不是双秀争宠的仙女,她只是那个贻笑天下的女人……。
她眸光淡淡的看着他,不喜不怒,她已不再想去关心那些纷纷扰扰。
要么两人同生共死,要么他继续他的情深,她继续她的笑话,最起码,那是为他守住的净土。
一个替他人怀过孩子的女人,谁也不会娶了吧?
她可以在那一拳之握跳动的地方静静的缅怀一个人……,再也没人打扰她……。
北宫晟静默的看着她,黑眸里的苦涩渐渐涌翻,再次扫了眼四周密密麻麻的杀手面孔后,他唇角浮起淡淡的浅笑。“不娶!”
“啊!”众人怔愣,原来真是如此。
“不娶!”他仰天[怒]吼,声音悲凉的撼天动地,苍凛的左手一把将肩头的利剑抽出,天空中沁洒出一片血珠。
他奋力往大地一戳,利剑瞬间刺破青石砖,深深[插]入,只露剑柄,与插进他肩头的距离分毫不差。
那份痛苦到呐喊的沙哑撩动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叶云不忍侧头闭目,苏子安眼眶沁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