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松口,南世君心底长吁一口气,但又觉得不妥,毕竟他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制约她的手段。
见他踌躇,她淡笑道:“此棋下或不下,全在皇上一念之间。或许皇上该再想清楚点再来。”
素手撤下先前刚落的白子,场面依然一片大好,不相伯仲,捏起黑子,填补在先前白子的位置,顿时,南世君眸光诧异的犹如活见鬼一般谪。
死棋了!居然是死棋了!
“哟,似乎没戏了,”她狡黠一笑,手一拍石案,棋案上的黑白子纷纷震入天半空,青色袖袍如光影般在空中挥过,等再回神时,只有白子纷纷落回棋案,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之声,而她手中捏着一把黑子,缓缓放入棋盒,正当她准备抓过白子收回棋盒时幻。
南世君按住棋盘,抬眸缓缓道:“此棋,朕下!但朕也有一条件。”
四目交汇,空气凝结。
他眸光冰冷,她清婉而笑。
***
广德二十九年,夏。
北昌狼烟已烧至萍百关附近,天险一破,南通便无险可守!阴霾笼罩整个南通,百姓人心惶惶,虽摄政王攻城只封城,只占领城防,但国破之日,是否便是屠杀之时?毕竟有传言摄政王当年打夏国,后百姓闹事,摄政王杀鸡儆猴,屠一城,安一国。
北昌大军三十万,青龙部打先锋,在南通的版图上日益蔓延,如狂龙而掠,那势如破竹的气势,让人不得不猜想摄政王盛怒成何翻模样。
南王千人围剿之事已经传遍天下,所有人都觉得南王此举是咎由自取!给南通惹来此等祸事!而且传言苏墨因兵权之事被南王拘留多日,伏虎营大闹之事更是让南通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
生怕南王残暴,来个诛九族,那么南通失去的将是最后的保护力不说,还有寒凉的人心。
苏墨在哪?苏墨能不能放出来?苏墨能不能带兵出战?
几乎成了南通百姓每日必问的几个问题。高飞龙将军的节节败退更让人将目光都聚焦到这个与摄政王齐名天下的人身上。
当下,南通几乎万民请书,求苏墨出战。
五月中旬,草长莺飞。
厚重的皇城门开启,万人银甲战士驭马而奔,在皇城外排成阵型,威风赫赫。
伏虎营终于肯出战,这让南通百姓心中点亮期翼。
当时,送行队伍长龙摆尾,不见末梢。
辰午十分,皇城侧门大开,一带着银色麒麟面具的白衣男子驭马而出,身后跟着两青布小厮。
威风飒飒,如狮王傲望,举手投足干净利落,冰冷的面具下眸光锐利,所看之处,立刻鸦雀无声,战士正襟屏气,挺直脊背,如一只只蓄势待跑的猛虎,只待他一声令下!
百姓一阵欢呼。
“苏校尉!苏校尉!”
他淡扫一圈,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剑,誓天指日,道:“国难当前,吾承皇命,不护山河,誓死不归!”
当下,众伏虎营战士纷纷拔剑,齐声高呼。
“不护山河,誓死不归!”
“不护山河,誓死不归!”
漫天的呐喊响彻天际,震彻苍穹,令人血脉中犹如冲进了澎湃的气流,沸腾翻滚,气势堪比万鼓齐鸣,千钟齐奏。
“出发!”他剑指北方,再没有多余废话,一踢马肚,人如长虹贯日,一掷千里。身后两名青布小厮紧随其后,伏马狂奔,姿态娴熟,英姿飒爽。两万伏虎营战士战甲银光翻滚,驭马随后,马蹄飞跃,尘土飞扬。
红妆踏马惊世起,山河四野伏虎啸。
凤凰引颈厉展翅,银甲军魂脂天傲。
青萝与纳兰初夏一左一右,青厮装扮,眸光锐冷,三个女人率领着数万男人奔赴战场,踏入红尘滚滚,书写一部属于女人的励世传奇。
后来世人说:青头英姿初乍现,铁骑不敢觑红颜。
后来世人说,纳兰有女,凤傲四野,万雄臣服,传世英豪。
龙虎斗已拉开战幕,纳兰芮雪御风奔马中,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男人浅笑的面容,唇角勾笑。
北
tang宫晟,准备好了吗?我来了。
***
城门上,南世君负手而立,凝望着远去的人影,冷笑道:“早晚有一日,朕必要她的命!”这样的挑战皇权,简直诛九族都不为过!
身侧南枫双臂抱怀,并没回话,而是想着那日假扮侍卫,听到的话,唇角浮起一丝清苦的淡笑。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是父皇一手安排的结局,这些年,多少次,他想找她解释,但她都没给过机会……,曾以为是现实让他们错过,没想到到头来,最绝情的人是她。
袍中十指紧握,渐渐掐出血来。
南世君看着他的模样,便知他心底在想什么,气的五指微颤。
带他假扮侍卫,就是想让他看看,跟北宫晟错差多少,又跟纳兰芮雪错差多少!可没想到,他居然沉入的是儿女情长?
“枫儿!你到底想不想做皇帝!”
“想,但比起做皇帝,我更想要一个女人。”
“你!”
广德二十九年,夏。
南通废嫡立长,南枫被剥夺储君之位,庶长子南槐承位。枫王爷被迁至山海皇家别院静修,临行前,娶纳兰如秋为嫔。
广德二十九年,夏。
纳兰兴德多年护国有功,封一等勇毅候,赏万户,赐千顷。皇恩浩荡,特批恩宠,三位夫人若得嫡子,可承爵世袭!
广德二十九年,夏。
苏墨临行前当着南通百姓嗜血煞盟,此战不拿北宫晟人头,便自刎于世,以谢天下!
***
八百里之外,一处隐蔽的又宽广的山涧平原,旌旗招展,大大小小的木闸将整个军营围成大寨模样,军营的帐篷自上而下,绵延可达数里,西边环河,北际环山。军营十步一巡逻队,百步一瞭望哨,此处攻可顺流而下,防可退居山涧。
更别说树木峥嵘,参天而立,乱石横生,利于隐蔽。
一阵稀泥飞溅,矫健的马蹄踏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如千里追风般飞奔,不一会儿一白影单骑行至大营驭马停下,营门口江淮等人正在候着,纷纷单膝跪地抱拳道:“王爷!”
北宫晟利落跳马,将缰绳往士兵手中一甩,负手毫不停歇的朝大帐行去。
“整装待命,准备开战!”
青龙五将立刻正色道:“是!”
只有江风不解,开战?不已经在开战了吗?他这几日都扮王爷打到萍百关了啊!漠北见他表情,好笑的捶他一拳。“前面那算是掠夺好吗?你不会真拿高飞龙当敌将吧?”
江风明了,郁闷至极,原来王爷一直当着在闹着玩,所以压根不上心,点完战术就去南通找媳妇去了?
踏入军帐,北宫晟走到大案前,一撂衣摆坐好,开始研究地图。
青龙六将走进,围上前。
漠北率先汇报道:“王爷,粮草已齐,最后一拨在来的路上,此次异乎顺畅,可属下总觉得……不妥。”
“担心萧赫?”北宫晟并未抬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修长的指尖沿着地图的河流顺势下抚,微微思索。
“是!夏国一役,我们受够了他的刁难跟破坏,这一次异常安静,属下觉得是不是他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漠北想起王爷让他带千余人押运粮草,就还心有余悸,这半个月可是担惊受怕极了,毕竟萧赫虽然重伤了,但他的手段跟目标,从来都直指王爷,这一次,居然没有任何动作,怎么想怎么奇怪。
北宫晟闻言顿了顿手,抬眸看了眼劫后余生般的漠北,嗤嗤低笑,唇角勾起两旋梨涡。“放心好了,最近两月他没空管我们。”
想起这,他黑眸到底浮出几许诧异,只是是为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女人。
笨女人没动他的银钱,她哪里来的那么多资产?不过……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也比他想象的还要野蛮。看着她有条不紊的耍的萧赫团团转,看着苏子安被揍的程度,这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她从未对他下过狠手?
北宫晟黑眸半眯,顿了一瞬,闪过几许危险的邪魅,让在场几人看的心头一颤,一股莫名的寒冷窜至头顶。
有人要倒霉了!
见王爷酌定,漠北安心,斩雷汇报。“王爷,大寨已全部建好……,只是……,我们不该朝关内进攻吗?安寨此处……。”
“有点远?”见斩雷吞吞吐吐,他笑语接过。
斩雷点头,的确是有点远,现在战火已烧至萍百关外三十里地的地方,大营却建在百里开外,而且还不是临时阵营……,怎么都难以理解。
见其余几人都一脸茫然,他唇角浮笑,对他们勾了勾手指。
众人围头,顺着他指尖的画圈的位置看去。
“未来两月,这就是我们的战场!”
几人茫然,王爷画的地方,就是以大营为轴心的方圆五十里。
江风这次率先明白,不满拍桌怒吼道:“王爷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我们还攻不进去萍百关!还能被她打回此处!她有什么厉害的!”
“就是,本王也不信,所以三日后首战,你打先锋可好?”北宫晟连连点头,甚是赞同。
众人汗颜,抬手悄悄抹了把冷汗。
江风闻言一拍胸脯,保证道:“交给我,放心!保证打的伏虎营连娘都不认识!”
“好!那本王就等着给你摆庆功宴了。”北宫晟抿唇一笑,狡黠的黑眸看的江淮等人心头一阵哆嗦,有些同情的朝江风瞟去。
江风沉浸在大战的兴奋中,哪管那么多,高兴领命:“必不负王爷所望!属下先下去磨刀!”
“去吧。”
当下,一阵清风,江风便没了踪迹,只剩大帐帏帘随风摇摆。
江淮心急,抱拳道:“王爷……。”
“无事!”北宫晟抬手制止,末了淡笑。“她不会出战,江风不会受伤。”
闻言,众人长吁一口气,又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琢磨。
王爷怎么有种跟纳兰小姐杠上了的感觉?王爷的正色让他们明白,这场战斗不好打,但王爷对她的了解,又让他们觉得这场战斗很好打。
一时间,他们都有些茫然。
“继续吧。”北宫晟浮笑,开始分布任务,完后,所有人都哭笑不得的离开了,只剩江淮留在原地。
北宫晟收起笑容,清淡起身,与江淮朝内帐走去。
内帐摆设极其简单,除了榻格外软一些,别的没什么独特之处。
他解开衣衫,一件件褪掉,露出精键的上身,胳膊上与手上的伤口,痂还未落,肩头的伤更显触目惊心,溃烂的很厉害,南通的阴雨的天气根本不合适养伤,什么药都用尽了,都无法让长久处在潮湿中的伤口愈合。
寒流凝冰只能暂时止痛,寒气带来的水雾更会加重伤口的溃烂,所以,他现在的身体……,让江淮看到眼底划过不忍。
“纳兰小姐看到怎么说?”江淮问。
她会不会有一丝心疼,然后原谅王爷?当他们听说那日的事情后,现在青龙六将,其余五人现在都恨不得杀她而后快。
王爷不带她去死,她就恨王爷,这什么狗屁逻辑!
可只有江淮感觉,她说恨,是责怪王爷不爱惜自己吧,是在责怪王爷拿性命来成全她,却不愿她同样拿性命相守吧。她是在拿决绝逼王爷正视自己的命。
其实这么多年了,众兄弟谁没劝过王爷?但他就这脾性,为了在乎的人可以豁出一切,朋友,兄弟,亲人,都被他用伤口换过命,都心痛不已,但都拿他没办法。
他虽然绝对不会弃置生命,但或许是没人关心惯了,时间长了,连自己都懒得关心自己了。
提及这,北宫晟眼神微暗,顿了一瞬,苦笑道:“我没见她。”
江淮闻言心头一颤,有些酸楚,王爷是怕纳兰小姐看到后会心疼难过吧。可……王爷想她的那眼神……,若相见不能相拥,那又是种怎样的折磨?
气氛凝滞,江淮默默上药,末了准备退出去。
“江淮,给我取壶酒过来。”
江淮手颤,嘴巴张了张,微叹口气,转身而出。
不一
会儿,捧着壶酒走了进来,顿了顿,有些不情愿的递过。
北宫晟接过,掀开酒封,递至嘴边,仰头的瞬间,脑海里突然想起几幅画面。
画面里,那个女人满脸泪痕的对着他恨恨道:“北宫晟,我恨你!”
画面里,那个女人错身的瞬间,清冷道:“今日就当臣妾为王爷戴孝了吧。”
画面里,她抬头仰望高空的他一眼,默默垂眸,不再留恋。
缓缓放下酒壶,黑眸有些深邃的凝望着眼前的虚无,顿了一瞬,默默将壶塞扣回,递回给江淮,无力道。“拿走吧,以后伤没好之前,拦着我。”
江淮闻言猛然抬头,不置信的瞟了眼,似乎是在确定是否听错。
北宫晟见状苦笑一瞬,摇了摇头,将酒壶塞到瞠目结舌的江淮手中,淡淡道:“我出去走走。”
说罢,拉上衣衫,转身出去。
江淮看着手中的酒壶,许久,唇角终于浮出笑,但似乎又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反复好几次,才终于笑出声,兴冲冲跑出。
一刻钟后,几人在大帐里尖叫起来。
袭墨率先大吼:“淮!你不是唬我们吧!王爷能戒酒?”
漠北嘴巴大的能塞进个鸡蛋,斩雷不停的掏耳朵。
景南诧异的感觉天都要变了,江风正在磨枪头,闻言一直盯着江淮,枪头掉了,光在磨棍都没发觉。
天!我行我素的王爷,对自己毫不关心的王爷,谁拿他都没办法的王爷,变了!戒酒?多么新鲜的词?还是在有伤的时候?
众所周知,王爷从来都是行军不离酒壶,每次伤的越重,喝的越多。
谁都劝不住,要劝,最后只有一群人陪喝的份。
这王爷……怎么说转性就转了呢?
青芙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清澈的大眼转了转,笑嘻嘻的凑上前,对着他们几人嘀咕起来。
末了,见众人有些不情愿的模样,厉吼道:“怎么!不愿意!”
斩雷闷哼道:“感觉有点像神经病!”
不满归不满,终究几人还是闷闷的点了头。
***
萍百关外,距北昌前线阵营十里开外,一夜之间骤起一座军营,工建速度令人咋舌,而选的地方,几乎探头都能与北军交火。这让高飞龙等人不满,带着几许嘲笑。
夜色寂寥,深邃的黑夜里,星云密布,浩瀚无垠。
青山之头,纳兰芮雪负手站着,凝望着底下篝火连连,战旗飘飘,眼神有些飘渺。
山头只有她一人,此刻她已掀开面具。不一会儿,马蹄声传来,她没回头。
马蹄声很轻,应该不是青萝就是初夏。
“长姐怎么扎营这个地方了?”初夏给她披上披风,疑惑道。这也离得太近了!
“他不在……。”她神色悠远,声音好似来自天际,有些失落。
幽幽吐出这样一句话让初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长姐此举是想找摄政王?瞟了眼下方的阵营,对方似乎是流动军营,并未见有主帐。听着她淡淡的口吻,觉得有些酸楚。
两人都没开口,只静默的仰望星空。
“长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过了许久,纳兰初夏问道。
纳兰芮雪心头一颤,想了想,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道:“你看着它,会看到什么?”
初夏歪着头,看着天际那一颗璀璨的星星微微闪烁,渐渐,一个清逸的面容浮现眼前,他清浅而笑,他静默凝望,他温润的嗓音轻吐“夏儿。”顿时,她心头“咯噔”一跳,脸瞬间红成一片云霞。
急忙垂头,顿了顿,心思缓过来后,切切道:“什么也看不到。”
纳兰芮雪此刻心思不在她身上,倒也没在意,唇角浮起梨花般的浅笑,淡淡道:“喜欢,就是你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
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初夏咀嚼了几遍,小声问道:“那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纳兰芮雪笑着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爱,就是你看不见他后
,整个世界只剩下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