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凌动的小路间,冰渣飞溅,一袭墨衣如暗夜的影子窜进了山涧的一处高寨。
火把焯燃,晃得整个寨子透着股夜幕间阴森的寒气。
悠长的大殿内室,一灰袍男子坐在高雕虎皮尊椅上,阴影着半边脸在帷幕后,姿态静默,宛如一只风雪不动的雕,身边女子一身碧绿裙摆,眉宇间透着几分阴鸷,又带着淡淡书卷般沉静的气息播。
影子杀手匆匆步入,禀报完刚刚从淮海城得到的消息后,薄纱的纬帘后,青衣女子面色一变,灰袍男子一把撩开了纬帘,精锐的眸光直射殿堂中央跫。
“你说什么!”
“禀报卫将军,北昭帝醒了!”影子杀手再次重复后,灰袍的萧赫瞳孔集聚收缩,又迅速放开,心隐隐颤抖,近乎跳到嗓子眼。
没错!他就是萧赫,三年前,被重兵围困的他带着杀手浴血奋战,援兵赶到的时候,他好不容易从敌军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没想到遇到了赫连长恭!
那一刻,他才知道赫连长恭居然一开始就明白是自己将布努格折磨成那样,所以将计就计的凭借自己大开国门而一路冲来。
赫连长恭是孤身一人前来,却将他近三百人的杀手阵营全部绞杀!手腕狠绝竟然比北宫晟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一天他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杀了北宫晟,逼走纳兰芮雪,天下也依然有人来夺,那样的赫连长恭没人能惹得起。如果纳兰芮雪也出事的话,赫连长恭带来的人马也是为了踏平北昌,屠尽萧氏,就从赫连长恭滴水不漏的行动来看,他相信赫连长恭也做得到!
周围人全部倒地的时候,他在印满红色的雪地上被赫连长恭紧紧掐住喉管,那双宝蓝色透着冷煞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犹如地狱里最恐怖的恶魔,他以为他必死无疑。
没想到赫连长恭却问了他一个问题。‘羊皮卷在哪?’
他也是烧掉羊皮卷后才知道里面开始裹着的一块硬角材质的地方是味极其罕见,宛如瑶池仙草的药引。
不想那就成了他最后的一道保命符,那样一个为兄弟必须绞杀自己的赫连长恭却为了一个女人能活下去,言出必行的放了自己。
也应自己的要求,宣告自己已故。
后来向婉带着杀手赶到救走了重伤的自己,这三年,他无数次想去朝和宫杀了北宫晟,杀了纳兰芮雪,可惜护卫太严,青龙六将为了北宫晟,居然全部都突破了气流,加上武功已如鬼斧神工般的纳兰芮雪,自己被赫连长恭又残忍的废了武功,完全无法得手。
不过……
或许是仇恨值太高,他今年因祸得福的重修出了更纯净的气流,不似以前差点走火入魔般的水系黑流。而且三年的休整让他在军书的海洋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紧紧的蜷缩起五指,几乎将手心掐出血,他阴鸷了双眼,一字一句问道:“确,定,吗?”
“……这……”影子杀手抬眸看了一眼,缓缓摇头。“并不确定,只听集市人说有一男子与太子北宫千萦一同随行,面容极度相像。遇到丞相嫡妹都不为所动,后来来了名容貌其貌不扬的女子,将其带走。”
其貌不扬?
萧赫冷笑勾唇,只怕是易容后的纳兰芮雪吧?那个女人出入他的杀手营如入无人之境,骗了他不止一次!而且除了那个女人,谁还能让北宫晟乖乖跟着走?
身侧向婉紧抿红唇,半眯着的眼几乎都要透出嫉妒的花火。
这个纳兰芮雪!以前全部霸占住北宫晟的心思,没想到如今连萧赫的心思都全部霸占!这三年别人不知道,她却别谁都清楚。
萧赫有多想杀纳兰芮雪,就有多想要那个女人!他就是那种用恨来展现爱的人!
可她为什么生命里全都要跟纳兰芮雪抢男人?
红唇咬破,她舔到了淡淡血腥的味道。
影子杀手下去的时候,向婉阴冷了声音。“将军打算如何做?”
萧赫抬眸扫了眼她的眉眼,冷笑道。“你想怎么做?如今我可只有几万人马而已。”
向婉轻笑。“名目上是几万,可晟天皇家军里不是还有三十万吗?”
因为死遁的缘故,所有名下的军队都被纳兰芮雪收编,可消失的军符还牢牢的握在萧赫手中,纳兰芮雪若以为养了几十年的萧家军如此好收编,那可真
是做了春秋大梦了!
萧赫笑笑,带着点不置可否。“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出手?”
“那还等什么时候?没听他们禀报说吗?北宫晟可是被纳兰芮雪解围带走的……他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就算鬼医苏子安接上了,那又怎样?还不是个废人?要知道……北宫晟若有武功,他那么冷傲的男人,大街上谁能拦得住他?”
向婉说的没错,萧赫也一言就听出了其中端倪,可北宫晟这个人诡幻莫测,会不会是个圈套,也很难说的准。
向婉笑的阴冷,萧赫半靠座椅上,凝视着低身凑到自己唇边娇兰吐香的女人,凌唇淡勾。“对你前夫就这么赶尽杀绝?向婉,本将军发现你可真是够阴毒的?当年怂恿宁羽然给孩子脸上涂药,后来又建议本将军将北宫晟吊着一口气不要给用食,都说最毒妇人心,皇祖母小时候好歹还留着口冷饭给北宫晟,你真是一点儿活路都愿给,本将军就在想,来日你会不会对本将军也这样?”
向婉知道萧赫说这话并非不想杀北宫晟,只是不信任她而已,所以她眉眼不惧,娇柔的靠近怀中,灵动的手指在胸口画圈,慢慢的将萧赫的衣衫解开,一点点拨到两边,妖媚笑道。“你若是不相信婉儿,就给婉儿个孩子可好?毕竟像婉儿这样阴毒的女人,可还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最喜欢弄死负心人了!北宫晟负了我的等待,我就弄死她,你若有一天负了婉儿,婉儿就……”
“就如何?”萧赫没制止,只轻笑着打量着向婉红唇落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辗转。
眸光不带情.色,也不带兴趣,淡淡如茶。
向婉见挑.逗无用,干脆也不再调.情,利落的解开罗裙腰带,也褪下萧赫xie裤,面对面跪上高椅,直直跪坐了进去。贴近红唇,她在萧赫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沁出血,与她开始咬破渗出的血融为一体,才恨恨道:“就与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萧赫眸光微怔,继而轻笑,一把扣过向婉的腰身将身子更深的挺入进去,听到向婉低呼后,缓缓道。“恐怕选择权不在你手上!”
向婉不明白他是说孩子的选择权还是做鸳鸯的选择权,可她明白这三年多,萧赫心里比以前更胜,谁也不信,所以也没多想,只沉浸在无边的欲.望里,浮浮沉沉。
纱帘蔓蔓,人影模糊,殿内还站着数名守卫的杀手,难缢的呻.吟响彻大殿。
……
晟天皇宫内,窗外雪花飒飒,里内燃着上好的银碳。
纳兰芮雪一身湖青色素纱衣在金灯下批阅奏折,通传声到的时候,她愣了愣,继而恬静一笑。“去请。”
“是。”
宫人退下,不一会儿短襟衣衫,俊朗如星的男子负手踱步而近。
看到灯火下头发静垂肩头,不带一丝装饰的素雅女子,墨兰色眸光颤了颤。
纳兰芮雪没有起身,也没有停下手,而是袖袍轻轻一摆。“凌傲坐。”
熟稔程度可以想象。
赫连长恭也不客气的坐在了桌边,伺候笔墨的青萝看了看,沏茶后退出,关上了殿门。幽深的大殿只剩下他们两人,赫连长恭看着她凤笔急书的字,不忍轻赞。“工笔大气,入木三分,沫儿的字是愈发精进了。”
“哎,我这算什么精进,最多是模仿他的字体更像了些罢了!”纳兰芮雪轻笑,没办法,为了让别人以为北宫晟还在,她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稍微模仿的像了些。
她的夫君给她出了个难题,许轼!想到这个她自幼崇拜的文人墨客,她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才合适。
若放北宫晟还在,知道这个消息,她只有经赞与激动,可北宫晟沉睡后,她简直哭笑不得,许轼的字看似飘渺如云,实则峰刻如崖,点竖弯钩的写法更是自成一派,极难模仿。
以前只觉得北宫晟的字好看而已,不想竟然是许轼!这三年多,别人还都当她在启蒙教两个孩子练字,实际上,完全是她在练啊!
许轼,许氏!北宫晟这是在纪念他的母亲,她这猪脑袋居然是在两年前重新给晟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许轼是谁!
惊愕的问周围人的时候,所有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眸光看着她,问了她一句更吐血的话。‘你现在才知道?’
后来是许缨翻出来北宫晟幼年时候的字帖,她一笔一划临摹着学,才勉强得以入门。
不过……想到朝和宫的那个男人,她不忍唇角弯了弯,似乎她很快可以解脱,不用练字了!而且以后若他需要帮忙,自己完全可以当个最佳的副手。
幸福的浅笑落在赫连长恭眼中,带起微微的黯淡。
三年多了,她每次提起北宫晟的时候,总是这样,似乎哪怕北宫晟就这么睡一辈子,她也会在回忆里安静的守着他。
顿了顿,他转看四周后问道:“萦儿呢?”
这个点应该是孩子最粘她的时候,怎么不见小家伙的人影?
纳兰芮雪一怔,继而笑道:“正在受教育,这个月我算是得闲了。萦儿如此皮,所有人都退居三舍,对我抱怨不止,也难为只有你这个干爹总是时常惦记着他。”
赫连长恭双手交合腹前,雍容浅笑。“我可是当亲儿子看的,来日吃喝我可都得靠他,小时候不多惦记点可怎么行?”
“噗嗤。”纳兰芮雪笑出声。“得了吧,堂堂察合谡舜亲王会有缺吃少喝,需要靠一个乳臭未干小娃娃的时候?”
顿了顿,对视着赫连长恭儒雅清润的淡笑,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还是没有继承君位吗?”
赫连长恭淡笑摇摇头,端起面前茶盏浅酌一口道:“当大君做什么?事务又多,又有很多规矩约束,我自由惯了,而且能多些时候来看萦儿,做个亲王挺好。”
纳兰芮雪心头一颤,带着些隐隐的感动与热泪。
她知道赫连长恭在说谎,他不做大君的真正理由是因为明白自己为了北宫晟的愿望,肯定来日是要挥师东进,那个时候他若是大君,责任会逼的他不得不拎起刀与自己敌对相向。
他选择做亲王,也是无形中表明立场,来日会退居三舍。
至于萦儿,说实话,恐怕没人比他更用心的去教导与照顾,每个月从东奴跑来一趟,三年风雨不变,比她这当娘的都上心。日子久了,她也明白萦儿对赫连长恭怎么会只是单单的崇拜,就入夜的时候,萦儿很多次问她,让赫连长恭给做爹好不好来看,孩子是打心眼里喜欢他,认同他。
并且……北宫晟之所以能在冰窖里完好无缺的躺三年,也是因为他送来了上古寒疾药方的绝味药引,也是因为他知道第四卷羊皮卷的内容,毫不保留的倾囊相授。他救的不仅仅是北宫晟,也救活了她下半辈子的希望。否则那样的至寒之地,又要保存北宫晟的身子,降低血脉游走,给予清醒的可能,又要防止寒凉入骨,冻裂心肺,那真是登天之难。
可她何德何能?只一份简单的友情就换来了如此多的付出……她甚至无以为报,他却始终君如兰墨,毫无所求。
也许是她此刻的眸光太过含水雾,宛如凌荷温水,勾动了赫连长恭心底的某一处,指尖颤了颤,他不确定的问道:“沫儿,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你说。”
“如果……你在遇到北宫晟之前,先遇到了我,你会喜欢我吗?”
纳兰芮雪一怔,不解他这话真实意图。
清澈的眸光让赫连长恭心中微微一紧,眸光轻颤后,掩饰住一切浅笑道:“只是闲聊,你不必有负担,你也明白如今大君催我立王妃催的紧,可我……实在弄不懂我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我想听听女人的真实看法。”
纳兰芮雪明了,东奴那边很多都是一夫一妻,对于赫连长恭这样地位的男人,所求的是一生相陪,慎重也好,更何况他们两人已经属于无话不说的朋友,她都已经嫁人,的确没必要纠结性别,遂笑道:“怎么不去问别人?”
“别人没你眼光高。”
“……”纳兰芮雪被逗乐,想了一会儿,认真道:“应该会,你儒雅谦和,是难得的君子,相处起来没负担,对人的照顾无微不至,做你的女人应该会被宠的很幸福,而且各方面都如此优秀,想不被吸引也难,女人也是完美主义者,也有虚荣心,有个如此厉害的相公,怎么也会觉得有面子吧。”
“那……你呢?”
“我?”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感觉都如此虚?”赫连长恭知道她说的都是一些宏观客观的因素,并非他想听到的答案。
纳兰芮雪看了一会儿,明白了过来,轻点下巴,又深入思考了一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眯眸光道:“若是我,最能吸引我的大约就是一夫一妻吧!”
凌傲只娶一个女人,光这一点,她真想让北宫晟跟着凌傲好好学一学!
让他们晟天的男人都好好学一学!
义愤填膺的口气惹得赫连长恭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墨蓝色眸光终究在烛火的映绕下闪过一许别样的柔情。
其实他很早就想问这句话,特别是得知北宫晟的消息后,从未有哪一刻那么想去呵护她。
只是他明白,忘却这段情殇的痛需要很久很久,所以他陪着她慢慢愈合,看她从崩溃中慢慢崛起,从空洞中渐渐回神。
三年……当年北宫晟的身子他看过,明白苏子安对大家说了谎,北宫晟脉搏浅淡,呼吸若无,清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随着年岁的推移,只会越来越虚弱,直到人未死而身已亡。即便清醒,那么消薄,靠药物养了三年的身子,已经跟正常人完全迥异,长则几年,短则月余,也会……最终离开。
放下茶盏,他低垂袖袍间的手摸上了一枚温了很久的同心扣玉佩,带着丝丝紧张,他在等,一直在等她有一天会在顾盼间看着他的眸光有丝许喜欢。
如今三年已过,那么沉重的伤痛已经在她心口愈合,他明白说服她摒弃北宫晟不可能,但是他可以陪着他们母子一起守候。
她太需要依靠了,而他也太想有个家,也太喜欢她……
微颤凌唇,他心中下了决定,终于缓缓启声。“沫儿,我……”
突然殿门被撞开,一名墨金披风的人风影窜入,不顾一切的气喘跪倒在龙案前,双眸尽是惊恐。“禀报皇后!皇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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