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诚然惧法时时乐,信是欺公日日忧。任君掬尽长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且表屈方,见皇上命他上前,识认结义之人,吃了一惊。事到其间,只得硬着头皮,惊心带闷,自思暗道:“但闻其名,未曾观面。宫中人众,认差有不便之处。”把眼一观,见有一人怒气冲天,两手被缚。屈方虽坚,但亦伶俐之人。心内一猜,观其形色:此位莫不是马俊?大叫一声:“大哥因何到此?受缚何故?弟柳絮拜见。”马俊大怒:“你只可瞒得天子,焉能瞒得我过。尚卖弄巧言!但你相貌虽似,声音不同。把我义弟谋害,生死未明。假认驸马,想残辱公主。幸得遇着我,我不惜其命,特来宫中出首。你在君王驾前,好好招认,是谁家之子,那家之儿?把驸马生生死死,一一招认,免触圣怀。”假驸马冷笑:“大哥认差矣,昔日结拜之时,只望同享荣华。谁料尔惹出事端,不知躲避何处。窃入宫中,听人指使,行刺君王。敢得圣天子百灵护助,福寿绵长。行刺不遂,胡言望免情真。”天子传旨:“押出宫门外斩首,以昭国典。”
国母在凤帘内启道:“刀下留情,臣妻启奏万岁。看马俊是个好人,不似刺客。惴度其由:既为刺客,亦该改名换姓。暂宽时刻,莫若盘搜身内,但有利刃,便为刺客。搜无寸铁,焉能作弄。内必有缘,追究明白,方可行刑。”天子准奏:“与朕搜来。”御林军奉命盘搜,回奏:“身上并无寸铁。”天子再命御林军:“将陷坑搜来。”御林军覆奏:“陷坑并无利刃。”国母金氏娘娘心生一计:“臣妻有一本奏上,恐皇上酒醉,龙目昏花,难分清浊。不若命王儿公主,在偏殿代审。他少年眼目津灵,昔日在彩楼,夫妻谈论。目睹诗词,是真是假,立必分明。倘有深诬,斩首未迟。”武帝准奏。命将马俊并假驸马带出偏殿,候公主亲临审问:“传朕旨意,令公主到偏殿代审。”宫女报知,公主大惊。急急带随诗词,摆驾上偏殿。御林军俟候,宫女跟随。
公主一到,传旨:“把凤帘垂低,将马俊押出朝门等候。单传驸马在凤帘前问话。”假驸马向前下礼:“臣上大夫统兵元帅柳眉之子,东平侯东床驸马柳絮。愿公主千岁。”公主把凤目一观:“卿家赐坐。”腹内一想:“灯烛之下,相貌虽似,恐有坚诈。”“请问驸马,可记昔日彩楼招赘否?”屈方回奏:“臣身中之事,岂有记不得么?”公主微笑:“尔若记得,请问如何抛球?”屈方回声:“臣立在彩楼之下,蒙公主三番两次把目观瞧。不弃才疏学浅,把绣球抛在微臣身上。御林军引见,蒙圣恩封东平侯之职。吩咐微臣,回转刑部安身。将臣父衙门改为驸马府第。军师东方朔,择定十月初一日良辰,进居府第。后初十日成亲。微臣经过彩楼,蒙公主宣召,得遇贵人。留下诗词一首,以为凭据。尚有三日。今被结义之兄,丹凤山响马马俊,行刺君王未遂,胸怀惑乱圣衷,要害小臣,望祈作主。”独阳公主一想:“请问驸马,可记得诗词否?”屈方答声道:“才虽蒲柳,亦常念记心中。”公主大喜:“昔日蒙君赠诗一首,本应长当为珠宝,日夕观看,玩赏不停。惟今不幸失去,求君写回原日这首诗词。”命宫女将文房四宝,交与驸马爷。屈方领命,自逞才能,落笔挥下八句七言,交俾御林军。军士转交宫女。侍女献上:“请贵人一观。”公主把旧日诗词对看,番来复去,点点看真。见字迹不同,凤颜改变。咬住银牙,大怒骂道:“你谁家子侄,如此可恶!未知将驸马生死如何谋害?冒认驸马,罪恶滔天。幸得本代长,身未过门。今日败露,还不真情直吐,免受三拷六问!”假驸马冷笑回声:“请问公主如何发怒?说臣是假,有何凭据?”公主怒道:“昔日这首诗词,现在为凭。认作失去,显尔字迹。你且睁开狗眼一观,你看这诗词,人人共仰,个个称羡。笔法清奇,俨若龙飞虎舞。你的诗词,虽句句皆同,笔法异别。好似风吹寒弱柳,雨洒败花枝。”命宫女便交他一看,屈方接看,心生一计:“公主息怒。古人有言:人逢喜事津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昔日招亲之时,心甜志满,下笔有神。今不幸被响马出首,军士持刀两旁,惊着臣心内糊乱,因此下笔无神。”公主传旨,命御林军刀归鞘:“再写一首,笔迹相同就罢。若不相同,定斩不饶。”
时已五更,真假未辨。忽闻龙凤鼓响,文武催驾上朝。天子传旨,命:“皇儿退后,待朕上朝。”独阳公主带怒寒羞,默默无言,只得退回宫帏。对母后说知,未曾决断,按下不题。欲知后事如何败露?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章明假冒囚禁天牢证欺君辩攻奸佞
诗曰:忠良将士人人爱,嫉妒坚臣个个嫉。金殿不须同酌议,公私难昧岂能替。
却说武帝,问行刺之人,出首驸马不明。文武催驾临朝,公主退后。天子登殿,大开午朝。文武朝参,分班两立。天子问群臣道:“朕昨晚几被刺客行凶,暗入御园。感得昊天眷顾,未至有害。”文武齐声:“俯伏万岁受惊,臣等不知。惟刺客可曾拿住否?”武帝说:“现在偏殿。不是别人,原是丹凤山贼首马俊。朕审问他声声不是刺客。总为出首假驸马而来。朕想当日彩楼之时,料公主自亲见过。着他现偏殿审问,难以处决,尚未皂白。朕问众卿,可有识驸马相貌否?倘识认真假,免朕心烦。”左班丞相屈忠成暗惊:“请驸马宣上朝,待老臣一认,或认得出,亦未可定。”天子命御林军押上来。
屈方上殿,坚相用眼一瞧,屈方晓意:“臣上大夫之子柳絮见驾。”天子传旨:“众卿与朕认得来。”左相出班:“臣启奏万岁,明明真的,甚么是假?可恨刺客,因刺不遂,胡言阻塞,惑乱圣心,至使君臣不睦,到处宣扬。不若将刺客斩首,以正国法。”右相司马相如出班:“启奏万岁,此是假驸马。”天子问丞相司马相如:“何得知此?”“臣昔日奉先帝之旨,出任洛阳,任赴刺史,就近柳家门户。上大夫柳眉,告假回乡,携子柳絮到臣衙门相会。臣见此子,相貌惊人,斯文一表。蒙柳眉将子拜契微臣。臣因告假回乡,两相一别,十有余年。臣奉旨意回京,复命大夫出兵,未曾拜会。前数日,特到驸马衙门相望。不料借圣上口气,有病不能相见。挂出晓谕,大众同知。因今日事情败露,强辩遮瞒。臣观此人,年貌虽似恍惚,惟声音举动,大相殊悬。伏恳皇上,查明谁家之子,应当正法。”坚相上前诘奏:“司马丞相,你本奏差矣。在圣上驾前声说,父子分别十有余年,婴儿之语,难及弱冠之期。况且不是丞相亲生之子,无过拜契之儿。焉分真假,此言岂不谬乎?”二相诘奏。忽间班中,闪出一臣,刑部尚书郝云龙上殿,山呼万岁:“臣有一子,名唤郝联。与驸马四人结拜生死之交。马俊为打不平,误伤人命,在丹凤山为王,非是造反,专望我主招安。今见上大夫柳眉提兵征伐,为着柳絮之情,叔侄不忍交锋。来京打听事情,今见驸马被害,一为兄弟之义,二为国家出力,宫中出首,三为公主免遭陷阱。臣观驸马,正合司马丞相之言。相貌虽似,行藏不同。蛇行鼠步,宄秘之人。但未知真驸马生死如何?恳圣上念君臣翁婿之情,细查究问。公主有福,国家忻幸。”坚相大怒:“郝大人此本奏差矣。细想你私通响马,包藏刺客,有弑君之意,难免灭门之罪。”郝云龙道:“丞相差矣,卑职是两朝元老,官拜尚书之职,焉敢胡为,作坚犯党,以蹈灭门之罪。”武帝传旨:“众卿不必议论相嗔。”大骂:“你个假驸马,还不从头依实说来。”屈方连声喊冤:“臣果是真驸马,焉敢作此灭门之事。望圣上谅之!”圣上大怒,命御林军用起龙头御棍,重责四十,将假驸马打得魂飞魄散,昏迷不醒。坚相心内如刀割,只得忍气吞声,暗暗叫苦:“恳圣上念君臣之情,收禁天牢。旨召柳眉回朝,待父子当面识认,真假立分。”天子准奏,将假驸马收禁牢中。传旨宣柳眉回朝。
坚相又奏一本,恳皇上将马俊斩首,以安民心,以昭国法。班中闪出一位大臣,谏议大夫张敞:“臣启万岁,马俊原是有功之人。出首未明,不可擅斩。交刑部带回衙门为质,待柳眉回朝认过。果真驸马,把马俊斩首未迟。倘假驸马,有功于国,有恩于公主。赦他响马之罪,封他官爵。以报舍身为国之功。若是马俊走脱,惟刑部是问。”天子准奏,吩咐刑部:“你若不是私通响马,把马俊交付于尔。若是卖放,治罪非轻。”“臣领旨。”众卿退班,按下不表。
又表坚相回府,心如刀割。会齐一班坚党议论。屈忠成长叹一声:“今日事情败露,都是下大夫韩通之过。”命人去驸马府中,着韩通到来商议。家人回禀:“下大夫逃走,不知去向。”坚相大怒:“忘恩负义之人,有日相见,焉能饶得尔过。”有一镇殿将军,姓步名无忌。系坚相保放之官:“启上太师,不用忧愁。吾有一意,差人请穿宫监米元、鸡肃二位公公,到府商议。因他二人智大深远,定有主张。”坚相命家人到米太监府中相请二位到来。说有紧急大事商议。家人领命而行。幸得二监,随从天子回宫,无事转回太监府聚谈。门人回报:“禀上二位公公,屈丞相家人要见。”二监传命家人一见施礼:“禀上公公,我家相爷相请,有事商议。十分要紧,恳祈即来。”二监改装出门,直到相府。群坚迎接,入到大堂,一齐坐下。“请问太师,唤俺家过府,有何盛事?”坚相回言:“一杯薄酒,与列位贤弟一乐。”二监说:“又来生受。”文武一齐进花园赴席。
再表马俊,到刑部衙中,郝联相会,讲论朝廷审讯之事一番。食过朝膳,心惊肉跳,叫声:“贤弟,我心不宁,要驾腾云,散闷一回。”郝联道:“大哥有腾云之法,不可生事。忍该我父子之名。”“贤弟不必忧虑,愚兄就来。”将掩身草押在头上,驾起腾云,半空闲游,不表。
欲知马俊云头坠在何处?作出何事?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