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汤怀瑾就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他对南瑜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但起码的认知还是有的。南瑜并不是一个会出动出击的人,在尚能隐忍的情境下,南瑜只会调整自己,说一句‘逆来顺受’也是没错。
她现在能如此绝决的说出离婚,想必是出了让南瑜不堪忍受的事。
他问也是白问,南瑜根本不愿意回答,只咬紧了牙说:“你答应吗?我放弃孩子,你放了我!”
汤怀瑾从来都是闷葫芦,但遇上南瑜,他真是没办法沉默下去。
将火气压下去,他耐心的说:“南瑜,你冷静一点。难道跟我离婚,你的困境就能解除?我们应该面对问题,而不是逃避。”
道理,南瑜当然明白。
可又有谁能跟她共同面对呢?
从她怀孕之初开始,经过一件又一件的事,她殚精竭虑,耗费所有的心力,想要保住孩子。这么长时间了,她是真的很累,又觉得很委屈。
明明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为什么要她一个人来承担后果。
汤怀瑾真是被南瑜逼的所有原则都没用,他进一步妥协说:“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这不妨碍你要跟我离婚。如果我不能替你解决,你在跟我闹也不迟。”
什么叫闹?
南瑜心情压抑,语气并不怎么好,“孩子发育不正常,医生建议流掉。你是不是很开心?终于啊,你的大麻烦没有了!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这个孩子没了,我跟你就彻底没了瓜葛。离婚,势在必行。”
她的话说的太绝情。
汤怀瑾大为震动,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
手,松开。
南瑜抓住机会转身就走,跑的飞快。
汤怀瑾醒过神来。抬步就追。
入夜的沪上清冷非常,这个季节,在北方已经是隆冬时分,沪上地处南方,又靠海,所以气温并不如北方凛冽。
只是这种混杂了湿气的冷,丝丝都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驱散不去。
汤怀瑾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准备打车离去的南瑜。
“跟我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汤怀瑾真是要被南瑜气死,这样的女孩子,明明温顺的时候乖巧又听话,怎么发起脾气来,是这样的执拗又磨人。
南瑜才不管他,她是真的放开了,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有什么好忌惮的,赤条条一个人,要生要死又有什么相干。
她从来都很珍惜跟身边所有人的联系。
哪怕是裴家,在能容忍的范围内,她都不愿意撕破脸。
总觉得,身边有关联的人越多,她就越有存在感,否则,她就真是赤条条一个人,活着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总要被人牵挂着,也在心里挂念着别人,才觉得自己活的真实而有意义。
只是显然她没有那个福气。
汤怀瑾被她闹的没法子,抬手照着她的脖子后面就是一个手刀,人在他怀里软软的倒下。
终于安生了。
眼神凝住双眼紧闭的人,汤怀瑾露出懊恼的神情,他已经在努力让自己更好亲近,结果却还是如此。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南瑜相处。
明明从前,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
抱南瑜回去,轻手轻脚的给她安顿好。
书房里,汤怀瑾拨通了何修仁的电话。
何修仁作为医生,生活规律又健康,这个时间点,早已经休息。被汤怀瑾契而不舍的电话弄醒,满肚子起床气,“出了什么事?你老婆又昏了?”
还真是让他说对了。
南瑜可不就是又昏了。不过这一次,不是她自己昏的。
汤怀瑾吃瘪了一瞬,才重新开口,嗓音沙哑,“她说孩子发育不正常,医生建议不要。”
“发育不正常?”何修仁收起调侃的调调,严肃起来问,“具体是什么情况。哪里不正常?胎儿在发育中,会有一些数据波动,如果不是很严重,后期可以弥补。”
具体情况
南瑜并没有多说,汤怀瑾自然是不知道的。
何修仁讶异,“你没陪她去产检?”
“没有。”汤怀瑾说。
何止是没有,这个孩子,从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开始。他就打心眼儿里的排斥。他从未想过要孩子,更没有想过要跟南瑜有个孩子。
后来他的妥协,不过是看着南瑜实在坚持。
对孩子,他从未期待过。
可为什么到了今晚,她终于说出不要孩子的话后,他会觉得慌乱,甚至在内心深处明白,如果今晚让南瑜离开了,那么今后她恐怕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他第一次肯正视自己的内心。
孩子真是舍得不要吗?
一切的阴谋算计,在这样简单的问题面前,变的可笑。
汤怀瑾慢慢的直起腰背,对何修仁说:“不能让孩子有事。”
这可真是难办。
何修仁说:“这要看具体的情况,如果真的是重大缺陷,那作为医生,确实是要出面劝阻。怀瑾,你要知道。生下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不仅是父母的不负责任,对孩子也是一生的折磨。”
真的要失去吗?
汤怀瑾觉得疼,他不愿面对这样的选择。
在孩子有可能失去的时候,他才看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知是不是太晚了。
他说不出话来。
长久的沉默之后,何修仁良心建议,“你带她来医院。总要仔细检查之后,才能下结论。”
汤怀瑾有些无力,“她哪里会听我的。”
南瑜如今对他充满排斥,别说听他的安排,不跟着反着来,就已经很不错。
何修仁真是为这对夫妻操不完的心,“你老婆那是典型的创伤型人格,你把她惹的缩进保护壳里。她满身是刺,不扎你扎谁。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汤怀瑾直接挂了电话,不愿再说。
他没闲下来,而是在电脑上查阅关于胎儿孕妇的相关资料。
到这时,他才知道,孕妇在怀孕初期,会情绪波动,身体不适。孕吐、头昏、嗜睡等等的症状。不由想起。南瑜堵在鼻子里的纸巾,以及她吐的昏天黑地的样子。
遗憾的是,她在面对这些的时候,他都无知无觉。
不仅全程没有陪伴,甚至还在不断的利用与施压。
他是没办法,唐冠年咄咄逼人,南瑜被牵扯其中,他必须步步为营才能得以喘息。正巧裴家人放出对南瑜不利的新闻,闹的他想要让南瑜不露于人前都不可能做到。
走到今时今日,他诚然举步维艰,走的艰难。
但错过的,终究还是错过了。
她恨他,也是应该。
南瑜醒过来,后脖劲丝丝酸痛。
汤怀瑾下手不重,否则的话,她就不只是睡一觉这么简单。
脑袋发晕。南瑜挣扎着半坐起来,不慎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打落在地,乒乒乓乓一通响。
汤怀瑾很快出现。
“醒了?”
他问着话,人已经走到床边扶住南瑜。
南瑜因他进来,没有在乱动,沉默的坐在床上。
他们俩早已经无话可说。
汤怀瑾看着南瑜微微闪动的睫毛,先开口说:“我跟修仁说好了,今天我们去他那里在检查一遍。你还有孩子,到底是什么问题,总要查清楚才好。”
南瑜脑子闷闷的,听到孩子、检查这些字眼儿,下意识的往后缩。
她怕。
汤怀瑾以为她不愿意,他原本就知道,她不一定听他的。可是去医院检查这事情,根本没得商量。
不得已,他坐在床边,强迫南瑜抬头看着他。
谈感情太可笑,那就说说现在的局势。
“唐冠年已经跟你见过面,你应该了解他的打算。现在这个孩子受各方的注目,如果出什么问题,唐冠年自会泼脏水给我,说孩子不是我的。你也不想让孩子背负那样的名声,对不对?所以。跟我去医院。”
他自认这是最好的劝说词。
曾经在他问出‘这孩子是谁的’的那一时刻,她的伤痛震惊,是那么强烈。
为了孩子的身份,她总会听他的。
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这话说出来,南瑜理所应当的想到了另外的地方。
在决定孩子生死的时刻,他想到的还是汤铭集团,还是唐冠年,这让南瑜觉得讽刺又可笑。一个人,要利欲熏心到何种程度,才能如此的没有人性。
她早知汤怀瑾的报复计划。
站在南瑜的角度,她是能理解的。
如果她有这样的实力与机会,恐怕她也会报复回去,不比汤怀瑾差。
但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不惜牺牲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妻子、孩子。这是多么的恐怖与残忍。尤其是作为他妻子的南瑜。
处境更是可悲。
南瑜心中冰冷,没有反驳,跟着他一起去了医院。
何修仁因为今天汤怀瑾要带着南瑜来,将医院里所有休假的妇产科医生都叫了回来,声势浩大的要给南瑜会诊。
检查结果,跟之前的没有什么区别。
孩子的胎心动力不足。
一般的胎儿胎心跳动比成人还要来的快,小马奔腾似的。
可是到了南瑜这里,孩子的心跳有气无力。南瑜全神贯注的听着,手心里细细密密的汗冒个不停。就怕在下一刻,心跳声突然消失了。
多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对这样的情况都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当然有乐观的,说孩子这样不过的短期现象,随着月份增长,孩子总归会健全起来。
但是更多的是谨慎小心的,按现在的情况,推测出很多种未来可能发生的问题。心脏动力不足,最有可能的就是导致缺氧。脑缺氧就会推高脑瘫儿童的出现。
还有的,就是说些唇腭裂,或者是脑容量发育不足等等的状况。
南瑜听着,越听越绝望。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无法接受的情况。
一个健康的孩子,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汤怀瑾是第一次面对孩子的图像,相比与南瑜的情绪低落,他反而有些兴奋,他从不知道,胎儿在母体里,是这幅样子。
生命真是奇妙。
尤其想想,这个孩子是他的,心中那种难以抒发的悸动,令他有些坐立难安,自然,就完全没有感知到南瑜的心情。
汤怀瑾根本不听这些医生的建言。大手一挥,甚至有些不管不顾的说:“没关系,我汤怀瑾的孩子,生下来就算有问题,我也能负担的起。”
这话倒是没错的。
以汤怀瑾现在的身价,已经汤铭集团的地位。
就算生出来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躺床上一辈子,也养得起。
从医院出来,汤怀瑾对南瑜,轻声保证,“你别害怕,都交给我。”
曾经他也这般说过,那时南瑜全心的依赖,只是如今,显然不复当初。
接到欧芯电话,南瑜赶往罗亚恒所居住的酒店。
汤怀瑾送她到楼下,没有跟她上楼。他还有事忙,总不能一天到晚的陪着她。
罗亚恒自从来了沪上,就在这家酒店包了间长期的套房。
欧芯满脸愁苦,跟南瑜解释,“昨天他全票过了海选,大家都高兴,晚上就出去唱k,喝了几杯。没想到他身体这样不好。昨晚就咳出了血丝,就这样还非不去医院,南瑜,你快劝劝他。”
看到罗亚恒的样子,南瑜真的半点都不意外。
罗亚恒苍白着脸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眼睛半闭,看起来安静的不像话。
南瑜走过去,他睁开眼睛,瞅见是南瑜,就咧嘴笑。
这一笑,更是显的脆弱无力。
“你怎么不去医院?”南瑜着急。
罗亚恒摇头,“我病了这么多年,清楚自己的身体,何必去医院,反正治不好。”
罗亚恒是胎里带出来的病,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最后死在产房里,罗亚恒后来勉强抢救回来,但这么多年,病的卧床的时间占了大半。
要不是如此,怎么可能连学都不上,在家里请家庭老师教书。
罗亚恒其实挺开心,激动的脸上微微有了血色,“南瑜,你昨天没来真可惜,我感觉自己哪怕是现在死了,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