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墓园没什么区别,小小的墓碑更是冰冷,但墓园这种地方却又是聚集了那么多离别愁苦的地方,让人身在其中就会心生敬畏。
南瑜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汤怀瑾,她对眼前的墓碑其实没有太多的感情,毕竟是从未见过相处过的人,可汤怀瑾不同,眼前的一双墓碑下,埋葬的是他的父母。
出乎南瑜意料的是汤怀瑾并没有表现出悲伤心悸,他的目光很克制,几乎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汤怀瑾从来就不是热络的人,可面对自己的父母还能如此冷情,不得不说让南瑜开了眼界。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似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情。
身在这样的地方,南瑜忍不住问他,“你会想念他们吗?”
算起来,汤怀瑾的父母车祸离世已经过十年,这么漫长的时光,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难免会想念吧?
结果,好似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他摇头。
表示自己并没有多么的想念父母。
南瑜有些震惊,在她的意识里,父母大概是最好的存在。南瑜当年被母亲抛弃,之后不懈的努力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去,就算是后来彻底伤了心,不在追寻。可内心深处,对母亲,还是有着深深的眷恋。
所以,她根本不能理解,汤怀瑾这种对父母完全无感的表态。
汤怀瑾毫无顾忌的坐在两座墓碑之间的空地上,他从来规整,在南瑜的印象里还真没有过这样席地而坐的时候。
他好似有了说话的冲动,声音里带着悠远的回忆的气息跟南瑜说:“我父母是联姻,感情并不深。”
这一句开场白,彻底打住了南瑜的嘴。
她不出声了,就听着他慢慢的说。
汤怀瑾说的艰难,好似在将内心深处从未与人倾诉的话,说出口。
“我母亲,她很美,我的印象里,她每天都很美要出门的时候,会让佣人照顾好我。”
五岁出国前,他几乎都是佣人在带。小男孩总有顽皮的时候,他不可能天生就是现在这样一副冷心冷肺的样子。
但他的母亲从不肯容忍他的顽皮,不会抱他,更不会跟他有任何的亲密。
汤怀瑾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出国前,看到母亲穿着的高跟鞋上有一根漂亮的孔雀羽毛,他动作迅的爬过去,二话不说就揪了下来。
他想要母亲身上的东西,又想跟她亲近,但真的能做的,也只有去揪她鞋子上的羽毛。
结果,非常惨烈。
被破坏了鞋子的汤夫人怒气冲冲,根本没有多考虑就用脚踹上汤怀瑾,完全没有考虑到,她脚上的鞋子是细高跟的。
汤怀瑾至今记得那细细的尖头鞋踩在身上时的疼痛。
在他身上的伤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父亲送他出了国。在英国的日子,虽然孤单,可汤怀瑾却已经学会了冷漠。比上深夜里想家想妈妈的靳南风,他成熟的不似五岁的孩子。
南瑜听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曾经,在抬头看看墓碑上的照片,汤怀瑾的母亲,是真的非常的美丽。即便只是小小的照片,也依旧能看出她眉宇间的卓然傲气,女人美的过于刺目的时候,是很有压迫感的。
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头。
有些伤痛不是能轻易忘却的,有些坎,同样可能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
汤怀瑾微微垂着头,“他们出车祸的时候,我就坐在后座,听着他们不断的争吵。那时候我母亲说‘就算同归于尽,也比现在这样互相折磨来的好’。她说对了,下一刻他们就同归于尽了。”
南瑜的手慢慢的收紧,这种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她只能默默的陪着他,希望他能感受到她的一丝丝力量。
他的克制,能运用在任何的地方。
就算是这样悲伤难过的时刻,他可能很快的恢复。一只手抓住放在肩上的南瑜的手,他说:“听到你这次车祸出事,我回国的时候就在想,我该带你来这里。想要告诉我母亲,她那么多年若是对我还有愧疚,就请她放过你。”
他的话说的有些不合逻辑。
可是南瑜却听懂了。
在汤怀瑾的人生里,他的一切伤痛几乎都是由母亲给的。对家庭不闻不问的父亲,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汤怀瑾总是会想到母亲,想到当年她那一脚的绝然,如果没有那份绝情,他不会小小年纪被送出去。
他可是独子,其实并不需要那样严酷的训练。
后来父母的离世,在汤怀瑾心里,同样是母亲的诅咒。
那时他已经长大,十八岁的男孩子,说小不小说大并不大。他的一切都很优秀,这让他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他回国,父亲来接他,不知为何,母亲也来了。
两个人在车上争吵,不可开交。
后来汤怀瑾的母亲声嘶力竭的诅咒,宁可同归于尽,都会这样互相折磨来的好。
果然如她所说,车子在下一刻就生侧翻,一切快的连去惊叫都已经来不及。转瞬间,汤怀瑾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
他在那之后生病,就是因为母亲的声音挥之不去,他似乎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母亲说的同归于尽的嘶吼。
觉得自己不该活下来。
汤怀瑾双手将南瑜的手合十夹在中间,能看的出他很痛苦。
南瑜状似轻松的安慰他,“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虽然受了些苦,这些日子身上的伤口在癒合,痒的她抓心挠肝。而且,南瑜自己能感觉到,她的这头,怕是有些后遗症,只要她专注的去想一件事情,就会头疼难捱。
可这些疼痛跟真的丢了性命比起来,那可真是不算什么。
她该谢天谢地,当时乘坐的那辆车,是被汤怀瑾重金改造过,具有最高级别抗外力的车子。
这时候在想起这件事,南瑜有了新的感悟。
他的车都是花重金改造过的,之前南瑜简单以为这不过是有钱人,人傻钱多,不拿车子花钱,就没地方花的行为。现在想想,当年他父母的车祸,可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那之后他的所有车子,都是最高防卫标准。
想到这些,南瑜的心一软。
“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汤怀瑾将头慢慢的靠向南瑜的身体,最终侧枕在她的双腿上。
他声音是哑的,“小鱼儿,如果有一天你现我做错了事情,会不会原谅我?”
男人说这种话的时候,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即便南瑜此刻心疼他心疼的一塌糊涂,可有些问题还是不能随便许诺的,她马上警觉的问,“你该不会是在外面真有女人了吧?那个韦琦?”
汤怀瑾张嘴咬她腿上的肉,“你不是失忆了吗?”
南瑜立马说,“哼!失忆我都不会忘了这事儿!你跟她去英国找回忆是不是找的很开心?”说起这个,南瑜是真的动了些肝火。
虽然理智上清楚明白车祸这事情是意外,不能拿这种时候汤怀瑾不在她身边来说事儿。可是一想起她生死一线的时候,他跟别的女人在外面找回忆,她就气的心肝疼。
汤怀瑾笑了,低低的,很沉闷的在她的腿上笑。
南瑜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未消的怒气,推他的脑袋说:“笑什么笑,不准笑!我可跟你说好,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那我绝对绝对会第一时间忘了你!然后再找个真正爱我的人在一起。”
她才不是那种死板的人。
君若无情,我便休。
当初她有勇气冲破一切离开出轨的裴仲尧,现在,她就更有资本离开跟别的女人好在一起的汤怀瑾。
在这种时候,其实是应该感谢年纪的。虽然女人都视年纪为仇敌,都想要年纪在自己身上永远不要露出痕迹才好。但是二十六七岁时的想法跟十七八岁时候,真的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南瑜非常敬业的工作,到现在,她已经有了这一份能说‘再见’的资本。
汤怀瑾反问,“那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别的女人,你就会跟我过一生。”
“那当然。”南瑜肯定的回答。
对婚姻,她还是有美好的憧憬。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其他的什么事情,总是会有一个可以解决的办法。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结了婚,南瑜早已经预计到他们婚姻里会有波波折折的事情。
她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感情可以培养,钱可以努力的去挣。
南瑜想不出除了他出轨以外,还有什么能分开他们两个人。
汤怀瑾从她的腿上抬起头,一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凝着她,郑重的说:“你说话要算数。”
被他的眼睛这么盯着看,南瑜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心虚,“等等等”
还没等她说出别的,他的唇就覆上来。
深深浅浅的吻,如春风沉醉的夜,让人想要沉迷其中。
南瑜在他们的唇舌间嘟囔,“你这人”后面的话再一次被他吞没。
欲罢不能的男人
南瑜整个人都陷在他的柔情里,理智就算再怎么清醒,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对全世界好似都五感冷情,偏偏对自己温柔以待的男人,南瑜真的无法不泥足深陷。
很久的吻,一个世纪般漫长。
南瑜完全靠在他胸口,全身的每个骨节都视软的。他们俩太久没有亲密过,她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的引诱。
可又觉得荒唐,“你怎么能在这里!”
墓地好吗?!这种地方,怎么能亲密成这样!
汤怀瑾半抱着怀里的人儿,小心的避开她身上的伤口,不让她疼。
他略显严肃的说:“我在我父母面前吻你,是代表我的心意。往后希望他们都能放过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说这话!南瑜捶他。
“那是你父母,该说让他们多保佑你!你这人不会说话。”南瑜训他。
大灾大祸之后来扫扫墓,南瑜还是认同的。总归是向家人报个平安,然后许愿,希望往后能得到家人的保佑,可以避免再一次灾祸。
可话说成汤怀瑾这样的,南瑜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想着他恐怕从小没人教过这些,南瑜就耐心的跟他说:“即便他们感情不好,就算你妈妈对你不是很亲密。他们都是你的父母,心底里哪里真的就能盼着你不好的。再说人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你来说些好话就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汤怀瑾顺从的听着。
像个认真受教的孩子。
他的样子太过虔诚,南瑜都有些说不下去,最终还是拿出了在宸帆时一槌定音的阵势,拍板说:“往后你听我的话就行了。”
汤怀瑾只是看着她笑,很童真的笑容。
回程的路上,南瑜又开始说说笑笑,甚至大胆的说:“我看过好多追拍龙卷风的影片,不知道咱们能不能遇见。”
汤怀瑾将车子开的狂野,大言不惭道:“追拍算什么,穿过龙卷风才叫厉害。”
南瑜啧啧两声,“我看到好多牛在天上飞啊。”
“牛?”汤怀瑾还真的就认真看了看天。
南瑜咯咯笑,这种在国外长大的人,有些笑话他们还是听不懂的。而且,汤怀瑾的沪上本地话说的比普通话要好,可能还是跟环境有关。
当年出去的那些人,说本地话的人居多。
回到酒店,已经入夜,汤怀瑾带着南瑜见了陌生人。
“他叫博晖,往后会跟在你身边。”汤怀瑾这样安排。
南瑜看博晖,比不是那种典型的保镖的样子,反而博晖看起来育的并不好,瘦小的很。歪头想想,难道是她这段时间在拉斯维加斯见多人高马大的老美,所以看国人觉得瘦小?
可博晖站在汤怀瑾面前,也才到汤怀瑾的胸口。
南瑜礼貌的对着博晖笑,听博晖说:“我是博明的弟弟,经常听我嫂子提起你。”
“嫂子?”南瑜有些弄不清楚关系。
博晖说:“我嫂子是吕清,她说跟你关系不错。是闺蜜。”
闺蜜?
南瑜笑的特别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