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医院,王心语发现,这里跟一门之外的喧嚣完全不同。她微微回了下头,看到了停在门口,南瑜的车子。
心里一下子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一步步走近医院。
起先碰到的不是靳南风,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他们说他们听命于南瑜,会尽快处理好张家阿婆的身后事。
王心语木然的点头,她也是到了最近才觉得南瑜的身份可能不一般。从前一起生活在石库门里,南瑜从不提从前的事情,而且看得出来她也不想被提起。加上南瑜平时又是个爱计算财务的人,所以王心语从没有把南瑜跟巨富之类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不过以为她是一个为情坠海的可怜女人。
但是最近南瑜出现在他们静坐的地方,身边不仅有司机还有保镖,抱着小熊来的时候,周围甚至都会有小范围的警戒线。养尊处优这件事是掩饰不了的。王心语心中有很多的猜测。却从未跟南瑜证实过,因为南瑜对王心语从未改变过。
但是今天,她看到了靳北风。
虽然他从都到脚改变了打扮,但是靳北风就是靳北风,王心语不会认错。
靳氏总裁。
这四个字对王心语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傻了她。刚才来的路上,王心语就一直在想,南瑜应该是早就知道靳北风的真实身份的,他们只是没有告诉她。
“他们’两个字,何其的残忍。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呢。王心语心中的’们’,是指的自己以及靳北风,他们才是一国的。是他们一起救了南瑜,为什么到如今,反倒是她成了局外人。
她接受不了。
靳南风站在急诊室门口,记者都被挡在了医院的大门外。在没有镜头的地方,靳南风终于可以卸下他危机公关的从容表情,脸上简直跟挂了霜似得在训围在他周围的高管。
“是谁跟我说这样的示威根本不值得重视?他们自己会散去?”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为什么没有准备好预警?非要等到我亲自出面才能解决?”
“我看你们都是钱拿的太多,不想干了你们早点说!我们靳家。可不留闲人!”靳南风气势全开的时候,根本不输任何人。他这些年能在靳氏彻底掌权,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成事的。
骂完之后,又回归正途快速下命令,“去,准备好新闻发布会的文稿,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对外揭示,必须第一时间拟出来,要是慢了,让外面的谣言先传开,你们都给我滚蛋!”
“还有,拆迁的进度先停下来,维稳是现在政府第一要务!这些静坐的人的需求必须满足!去找他们的人来谈,最后能皆大欢喜,让他们的人跟咱们一起上媒体画面!”
靳南风这话音儿才落,就有人看到了王心语。
叫嚷起来,“就是她,就是她,这次静坐示威。她是组织者。”
这话一出,靳南风的目光很自然的就转到了王心语身上。
靳南风的目光陌生的王心语不敢相信,她从没有想过靳北风有一天会用这样疏离的目光看她。
脑海里到这会儿才浮现出南瑜说过的,靳北风只是靳南风分裂出来的一重人格。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既然人已经在这里,那么靳南风就亲自上阵。跟王心语谈条件。
“你们想要什么?钱?”靳南风单刀直入,根本没有绕弯子的想法。
王心语就站在靳南风面前,仰头盯着他看,很自然的就看到靳南风左耳下面的疤痕。南瑜曾经问过王心语,她是怎么跟靳北风认识的。王心语没有跟南瑜说。是因为觉得她跟靳北风相识的记忆,是独属于她的,她不想跟别的人分享。
那年王心语还很小,还不像现在这样安稳的想要一辈子留在弄堂里。她也有过偷偷跑出去玩的经历,其中最美好的礼物,就是捡回了一个靳北风。
真的是捡。
当时靳北风被小混混儿打的遍体鳞伤,躺在马路边几乎奄奄一息。王心语爱心爆棚,自然要把他救回去。当时的王心语人小力弱,最后还是石库门里的阿公阿婆一起帮忙,才彻底把靳北风安置下来。
后来为了靳北风的伤。王心语弄出了好多种祛疤的草药,身上其他部分的都除干净了,唯有左耳下面的这道疤,靳北风不愿意在脸上抹哪些花花绿绿的祛疤药,这才留了下来。
他是靳北风。王心语一眼就看得出。
“靳!北!风!”王心语叫出来的每个字都压重。
当年大家齐心合力救助的少年,如今成了要拆除他们家园的刽子手,人生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还记得当年救了靳北风,在他养好伤之后,他说过,这石库门里的老老少少,往后都是他的责任。
这么多年,靳北风再没有出现过打架打到遍体鳞伤的模样。
不仅没有再打过架,甚至还早出晚归的开始工作,挣来的钱全部贴布石库门里的每家每户。要不然就凭着王心语的那些在南瑜去之前,很难卖出去的保养品以及石库门里老人家的社会保险,是根本不足以撑到现在的。
王心语在初见南瑜的时候,会表现出对钱财的完全不感兴趣,是因为知道靳北风在。他能很好的养活大家。
那么现在呢?
太多的伤痛埋在心里,王心语除了叫出靳北风的名字。什么话都说不出。
靳南风倒是很镇定,“南瑜没有告诉你,靳北风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这三个字太挑战王心语的极限了。
“什么不存在?当年被打的人不存在,还是被我们救了的人不存在?这些年你跟所有人相处的岁月不存在,还是你跟我之间的亲密都不存在?!”王心语声声质问。
怎么可能不存在。
若是不存在。那些岁月难道是梦境?
到此时,靳南风才显出一丝的难堪,“抱歉,那段时间我病了,并不具有判断能力。”
他否定了全部。
王心语跟南瑜还是有很多的不同的,她根本不信什么双重人格。当时的靳北风,除了穿着打扮有些离经叛道,可是整个人都是清醒而完整的。他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他知道报恩,也有男人该有的负起责任的样子。
谁会相信那样的男人是一个病人?
王心语摇头。“你跟南瑜就是演这套戏是不是?我是个病人,所以王做过的所有错事,都是可以忽略的。谁让我病了?正因为我是个病人,过去的一切也都可以不认!哪怕是背信弃义也完全可以推脱的一点不剩。谁让我病了?”
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但是王心语忍住悲伤。反唇相讥回去,“当年要不是我们救你,你早就死了,可是你现在生生逼的大家都没了活路!不管你是谁,是什么人格,做的孽总是要还的!我等着那一天!”
说完王心语就快步的跑了。
去看之前昏倒的那些老人家。
靳南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王心语的话,他当然都听进去了。跟从前的人不同,靳夫人也好南瑜也好,在知道靳南风的病情后,都能一分为二的看他。并不会说出如王心语这样的话出来。
但是王心语的话显然直击到了靳南风心里。
无论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打扮,可是他就是他,当年被石库门居民救了的是他,现在身为靳氏总裁的人还是他。
有些东西是如影随形的。比如责任、比如恩情。
靳南风下颚慢慢的收紧。
犀利的转身,追着王心语一起,进了抢救病房.
南瑜在车里干着急,也不知道王心语进去跟靳南风谈的怎么样。
王心语的性格,就算是南瑜跟她住了一年多。到现在也还是没有太摸的清楚。王心语将自己的心藏的太深,要不是到了这样的时候,南瑜几乎都看不出王心语对靳北风的感情。
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总是将自己的心掩盖起来,不喜欢与人分享。
但是王心语的重情重义。却也是不容置疑的,若不是真的心里太过看重情义,她远不必选择一生留在石库门里,也不用为了拆迁这样忙碌奔走。
人的外表与内心,很多时候。都是两回事,并不能达成完全的一致。
南瑜正坐在车里纠结,车门一开一关,她视线一黑,抬头看。汤怀瑾来了。
南瑜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来了?让记者拍到你,可怎么得了!”
作为汤怀瑾夫人名头出现的南瑜被拍到都会写成怂恿闲杂人等闹事,若是汤怀瑾被拍到,那可不就坐实了静坐示威这件事跟汤铭集团脱不开关系。
汤怀瑾坐在南瑜身边,“我不放心你。”
听了这么一句,南瑜心里一下子就涌起很多的悲伤委屈,用鼻腔的音跟汤怀瑾说:“张阿婆去世了。”
原本还答应小熊要带他去吃张阿婆做的最好吃的青团。
没想到眨眼间,人就已经没了。
生死离别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不能接受的。
谁能想到。跟小熊嘻嘻哈哈,答应着要给小熊做青团的张阿婆,会成为南瑜心里对张阿婆最后的记忆。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南瑜甚至没有时间去悲伤,现在见到汤怀瑾了,被他简单的一句话。说的她心里的难过才被释放了出来。
汤怀瑾见南瑜眼眶红了,就知道她难过的厉害。
急忙把人抱到腿上坐着,一下下的哄着,跟哄小熊没什么区别,“别哭别哭啊,这种事情,谁也避免不了,你这样,她走也不会安心的。”
南瑜把头埋在汤怀瑾的胸口。
到这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从前的恩怨情仇,满心只有依赖跟委屈。
汤怀瑾一下下的拍着南瑜的背,他明白南瑜的伤心,但是心里也清楚,如今闹出人命来,旧城改造的事情,恐怕要停一停。
靳南风这次恐怕要下点血本。
唐冠年想拿着靳南风来打击汤怀瑾的计划宣告失败,这层失败加上之前唐冠年得到南瑜并不能救他的消息结合在一起,恐怕唐冠年接下来会更疯狂。
他不得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