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站在那雕像面前,出神的望着他,对上他眼睛时,心头微晃,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来自于遥远时空的一种力量,像一张网慢慢将他笼罩
他盯着雕像的模样,像是两者在进行灵魂的沟通,沉浸其中,让人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默默的看着,根本无法出言打扰。
这时,曹沐又开口,“主人,这是女主人。”
她垂着手,低眉顺眼站在一座身量比他娇小许多的雕像身边。
女人身姿婀娜,丰腴有度,只是面部被垂下来的红色盖头遮住,只露出莹润的下巴和形状优美的菱唇,娇嫩的唇弧上扬,笑容明媚温软
闭上眼,能够想象出一个女子的形象,身子纤纤,乌发如云,肤如凝脂,眉目如画
材质是一种罕见的血玉,那盖头便恰好是血玉中红色部分。
见着,无不想要把盖头掀开,一睹佳人真容。
这是第二个让楚白产生这种探究欲望的女子,第一个是陆然。
“妻子?我的妻子?”楚白不自觉的代入了自己,低喃着,白皙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抚上新娘盖头,在她的唇上轻轻掠过,往下,落在女人洁白温润的身上包裹的一层红色丝绸,触手温凉细腻,那也是血玉的一部分,如果不是用手摸,还真的以为她披了衣服在身上。
“是,也是您唯一的妹妹,这座地下墓穴就是您为她建造的。”
妹妹?
楚白看曹沐,曹沐面容谦卑诚恳,“对,您最宠爱的亲妹妹,这玉石里面,流动的是您的血液,是您亲手为她披上的嫁衣,可惜”
不知为何楚白内心大恸,他蓦地缩回了手,不愿再听下去,眸子一沉,还未说话,曹沐便已低下头,表情诚惶诚恐,“主人,请您原谅我见到您实在过于激动,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我现在就带您去找陆然。”
楚白心中再次泛过怪异的感觉
曹沐的话,他一句都不信,但如果真是第一次见面。她不足以这样了解他,一个面部表情,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她竟能看懂!
她似乎总是能够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被人窥到内心不是什么好事,会让人下意识排斥和掩盖,曹沐,却不令他反感,不仅不反感,他竟然觉得这种交流方式令他觉得轻松,理当如此。
许就跟了他许多年,两人还尚未形成这种默契
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她的主人?
无稽之谈!楚白摇头否定!
曹沐继续带路,路线非常复杂,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完全没有规律可言,好似是故意混淆人的感官似的,蓝烟智商很高,记忆力超群。她一开始还在努力在大脑里记住来时的通道和机关位置,在第n次进入第n个密室时,大脑,当机。
只能跟着曹沐机械的往前走。
终于,停在了一处。
这里显然很接近地面了,密室有一半塌方,中间地方流了一滩血液,几个人看到无不大惊失色,“人呢?”
曹沐难得露出了疑惑神色,“她被压住了腿,该是无法挪动的,而且这里的密道没有我,就算是主人,也不可能找到出路。”
“陆然,你听得到吗?”
“小鹿!小鹿”
“然然,你在哪里啊?”
“二嫂,二嫂,二嫂”
几个人在偌大的密室展开搜查。
却始终没有找到陆然的踪影。
地上倒是有几行错落的脚印,像是陆然寻找出口时徘徊所致,墙边更多,让人猜不准她到底去了哪里。
周靖安正想扒开那堆塌方看一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曹沐,“你不是说她的腿断了吗?当时你是见到她了还是听到她的声音了?”
“听到了。”
“那你现在听听看她在哪里!”
曹沐摇头,“我身在墓室其中几个特别的地方才能听到周遭的声音,这里只是墓室外的陷阱区域,远不及墓室。”
楚白道,“那你快去听,我们继续在这里找找看。”
曹沐担忧的眼神望着他,“外面在下雨,这里怕是要继续坍塌,主人务必小心!您现在是凡身肉胎,仙体的修复还需要上千年的时间,若是不甚伤了根本,非自然死亡,会影响您的转世轮回。”
她说完,走到阴暗一角,手指扶了下石壁,整个人神奇般的消失。
五分钟不到,她回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今晚第二次出现了震惊的神情,“我竟然听不到她。”
“什么意思?”
“她要么自己找到出口出去了,要么”她双眼骤然一亮,“她进入了您和王妃的墓室!”
说完,又觉得不太可能。
倒是这里出现坍塌,埋了一些通道,也许,无意中形成了新的通往外界的出口。
陆然极有可能寻到了出口,许是离得远,她竟也是听不到一丝音讯。
“墓室在哪儿?快带我们去!”蓝烟催促。
曹沐面露难色,楚白一眼看出问题来,“怎么,你进不去?”
“是,千年之前您耗尽余力把墓室封印在地下,设了结界,老奴法力低微,实在找不动,自然也进不去。”
“你觉得陆然进去了?”
曹沐愧疚低下头,“主人,老奴不知。”
越来越多的雨水渗透进来,很快淹没了人的膝盖,雨势没有减弱的迹象,楚白仰头望着,“这对墓室没有影响吧?”
“没有,主人放心。”
曹沐说着,带几人到了一处干燥的密室,曹沐指了指一个隐秘的机关,“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入你们来时经过的我的衣冠冢。”
“那是衡建国给你造的?”
“是。”
曹沐讽刺勾唇,其他没有多说。
“帝后合冢会不会在那个墓葬群之中,只是你没发现而已。”即使有一线希望,蓝烟都不愿放弃。
“那里只是历代守墓人的墓葬群,而且浮于表面的那些棺木都是空的,真实所在地另有玄机。”
“对了,是不是衡建国进来把然然带走了?”
“必定不会!衡建国带来的那些人妄图进入墓葬群,无一生还。别的地方,他更进不去了!”
周靖安问,“衡建国在找什么?陆然所说的那些翡翠?”
“老奴在这里守了一千年,没有发现什么翡翠,要说有,就是主人和王妃的雕像。至于合冢里面有什么,老奴更不知。”曹沐眸光一冷,“至于那个该死的衡建国,他想找的,不过是不死秘诀,他想替代我成为守墓人,我看他有天分,答应收他为徒,可他竟然起了别的心思,在我想要对他进行记忆传承时,他竟然想反噬我。”
“反噬你?”
“记忆传承,他的灵魂会被同化。”
“你只是想要他的肉身?灵魂同化,也便是被吞噬,他自然不愿了。”蓝存遇反讥,一想到这个老怪物把蓝烟作为目标,他一阵恼恨。
曹沐也不多口舌,只是表情淡然道,“凡人,自然无法体会个中精妙,他一旦接受了记忆传承,得到的好处是这天人域三间独一份,自然也会明白主人当初的苦心,守墓人不是帝王傀儡,更不是主人手中利用的没有感情的工具,天地乾坤,三间七界,再无一人如主人那般温厚善良,主人信任人类,却遭人类陷害,陷入数千年孤独的轮回中,老奴亲眼目睹,肝肠寸断,却被主人命令不能复仇,不能怨,不能恨,唯有尽一份微薄之力,守住主人最后心血打造的墓室,等待主人轮回结束,涅磐重生,封神问鼎,携手爱侣,幸福长久”
曹沐哽咽说完,双膝早已跪下,上身也伏在地上,身体颤抖振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
再硬的心肠,都会被她的哭声感化。
楚白袖中手指紧攥,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脸庞滑落,出口的声音深沉哀怜,“我是有仇必报之人,并不是你的主人,之前欺骗了你,非常抱歉。”
曹沐低泣不止,“主人,您叮嘱过我,不要打扰您的轮回之路,是老奴唐突了,您莫怪才对。”
再解释,似乎也是枉然。楚白想了想,做了个决定,“这上面的地方,我已经买下了,之前的开发方案我会重新修订并递交审核,希望能够留得墓地一片清净,其他,我也无能为力。”
“谢主人。”曹沐再拜,“恭送主人。”
一行人站在机关前面,下一秒一起进入衣冠冢,回到卧室,见到高以翔,周靖安急急问道,“陆然出来了吗?”
“没有啊。”高以翔满以为他们去了这么久,会把陆然带出来。
外面,已是拂晓时分,雨势已经小了许多,阴沉沉的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像是帘子,围着人。让人喘不过气。
曼文眼巴巴等着,困得不行,却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她见过陆然,第一次见她就感觉格外亲切,不像蓝家那三个女儿,她见都不想见。
看到蓝存遇扶着蓝烟,走到车旁,后面,空无一人,曼文的心咯噔一下,“姑爷,小姐,小小姐呢?小小姐不是在这里吗?去了哪里呀?”
蓝烟脸上有泪,满身的疲惫,眼睛却是清亮的,“她在里面等我们,你我先休息一下,再去找”
还未说完,身体软绵绵的往下跌去。
自从丢了女儿。她惩罚自己,糟蹋自己,二十年来,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如果不是曼文在旁悉心照顾,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蓝存遇把蓝烟拦腰抱起,在曼文帮忙下,放在车后座,蓝存遇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曼文吩咐,“就在附近找个酒店,让她睡一下。”
“小小姐呢?”曼文心疼蓝烟,又急切的想要知道陆然的下落,没了小小姐,小姐也活不了
“我在这里盯着,会找到的。”蓝存遇把车门关上,站在车外,回头看了眼烟雨蒙蒙中的小屋,语气坚定道,“肯定会找到的,你只需要把她照顾好就行,其他有我。她若是睡醒。让她吃点东西再过来。”
“好的姑爷,您也别忘了吃点东西,熬了一晚上,身体可吃不消。”近五十中龄,身体大不如从前,亏了损了,不是睡一觉吃口饭能补回来的。
蓝存遇转身走回,曼文看看他颀长挺拔的背影,雨水早已把他浑身打湿了,有点沧桑,却丝毫不显落魄,曼文撑着伞,泪水涟涟的转身上车
周围,是莹白色微光,一闪一闪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陆然眨了眨眼睛,看着绕着她身体的这些光晕,犹如置身梦中,她抬了抬手,手臂沉重无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抬到眼前,她的手也散发着光芒,虚幻飘渺,她动了动手指,那确实是她的手指,手指上还有点点血迹,是她把压在腿上的那些砖石扒开时伤到了。
她不知道周靖安还在不在房间,她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听不到。
手机拿在手里照明,却在坍塌时被打落在了土里,估计,是砸碎了。
后来,陆然依稀间听到楚白和王池御在说话,不像是在房间里,像是跟她一样陷在地下,却在她之上。
她伸手在墙上发了信号过去,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
但她知道,她不能等。
她要自救。
黑暗中她看不到,摸索着前行,左腿好像骨折了一般痛。但勉强能够走路。
她在坍塌下来的砖石中间摸到了一条路,路很窄,上面砖石摇摇欲坠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她通过后砖石随即落下,把她走过的路给掩埋了,也掩去了她一路走过滴在地上的血,她以为会直接走到上面,却来来回回绕不开那个地方,像是困在了一个迷宫里。
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坍塌后破坏了地下的空气系统,她昏昏欲睡,出现了幻觉。
身体被一团白光包围,她漂浮在了半空,醒来,感觉自己徜徉在温暖的云海里,腿上没有半点痛觉,熨贴畅快,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覆,让她心里充满安全感,又好像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神思迷醉,满足充盈。
她只想闭上眼睛,享受这美妙的时刻。
后来,她听到有人大声的呼唤。
陆然,小鹿,然然,二嫂
他们是谁?
又在叫谁?
她想了很久,耳膜里一直在震动着‘陆然’这个名字,猛地,她想起来了,陆然,不就是她的名字吗?
她喝醉了还是怎么了?竟然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
这里在哪里?虽然这里让她留恋,可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是陆然,她生活在地面上,生活在桃源居她和周靖安的爱巢中!
周靖安在等她!楚白在等她!很多人都在等她!
还有谁,对了,她的亲生父母好像也来了,是做梦吧?嗯,一定是梦!
陆然苦笑着摇头,折起身来,却发现她真的躺在一团云雾里,不,不是云雾。
她躺在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半球里,半球上空悬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乳白色的莹润光芒。
不远处,两个穿着睡袍的人影,一高一矮,一白一粉,躺在一张白玉床上,正面朝上,白皙双手交叠在胸前。
白色纱幔垂在四周,袅袅飘动。
两人的脸,始终被纱幔挡着。
陆然想靠近看清楚,双腿像是被束缚了住,动弹不得。
突然,那粉色身影上,坐起来一道模糊的轮廓,像一个人,又像一道雾气,风一吹就散了。
她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陆然。
那是一个蒙着粉色头纱的女子,只露出下巴和嘴唇。
陆然慌了一下,细白的手指揪着衣服,身体颤抖着问,“你是谁?”
“凌路,你呢?”女人开口了,那声音跟她这个人一样飘渺不真实,比空气还要稀薄。
可是,音质如同天籁,很美,很空灵。
陆然一下子收敛了紧绷的情绪,“陆然。”
“你怎么在这儿?”她好奇的问,带着几分天真无邪。
陆然皱眉,“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儿了。”
她看着自己的腿,腿不再流血了,裤子上的血迹蔓延到了身上,白衣都被染红了,红艳艳的,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氧化发黑。
“你呢?你怎么躺在那里?这儿是哪里?”陆然望着纱幔后面并排躺着一动未动的两个人,又看看雾一般的凌路,心头疑惑不已。
这是梦吧?
很真实,却也离奇的梦。
凌路扬了扬细细眉头,“这是我家,我哥哥让我在这里乖乖等他。”
“你哥哥呢?”
“我哥哥出去帮我找魂魄了。”
“魂魄?”
“我的魂魄被人打散了,散落在七界之中,现在只有一缕魂魄在我身上,我走不出去,只能等哥哥来找我。”
凌路说的话,陆然都听不懂,“那你是不是等了挺久的了?不寂寞吗?”
“一千多年吧,我也记不清了。”
“啊?”
“一点都不寂寞,因为哥哥在旁边啊,哥哥给我寻找魂魄,我在这里守护哥哥的身体,而且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今天却突然醒来了,醒来就看到你,你是我哥哥送来陪我的吗?”
啊?陆然再次惊讶出声,连连挥手,“不,不是的,我不是来陪你的,我受了伤,需要上去包扎,我的丈夫还在上面等我。”即使是梦,她也不能答应,她怕自己这一睡,也睡个一千年,那周靖安和那些等着自己的人怎么办?
“你不喜欢这里吗?”凌路的唇角往下弯,看起来可怜兮兮。
“喜欢。”陆然笑着说,“我喜欢在这里,躺在这里让我很舒服,可是,我真的不能留下陪你,对不起凌路。”
漂亮的唇角又忽而扬起,“我哥哥说,不能强人所难,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有人陪我说会儿话也挺好的。一会儿我要在梦里梦见你。”
“你会做梦?”
“是啊,我一睡着就梦见哥哥,哥哥在梦里永远陪着我呢!”凌路朝她挥挥手,转身走向床边,“我去见哥哥了,我会跟他说起你,哦,对了”
她又蹦蹦跳跳的返回,手扬起,一条粉色缎带飘在陆然雪白皓腕上,“这个送给你。”
凌真又躺了回去。
陆然拿起来缎带想看一眼,那缎带却消失在了她手上。
瞬间,一股热流手上蔓延到腿上,咔嚓,一阵剧痛传来,陆然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陆然还是躺在原处,她动了动腿,竟然一点都不痛了。
凌真那条缎带,治好了她?
陆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但是她的腿是真的康复了,她心里感动,伸手在身上摸了摸,什么东西也没有,除了
她摸了摸那羊脂玉挂坠。
想到白大哥对她的心思,陆然狠下心来,把羊脂玉取了下来,红绳里有周靖安的定位仪,她要带在身上。
羊脂玉上染了她身上的血,而且那血竟然沁入了玉石中,成了血玉。
陆然惊叹不已,手指紧了紧,最终,极其不舍的,走到她床头,掀开纱幔,搁在了她交叠在一起的手背上。
她转身离开,原以为,会走不出,可是,脚步一迈出去,便落在了实地上。
转眸一看,是她消失的密室。
下一刻,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她面前,“陆然?”
陆然看着她凭空落下,诧异又惊恐,“你,你是谁?你从哪里进来的?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曹沐目露惊讶,她静静的望着陆然的腿,目光往上,落在她手腕上,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惊喜和了然,她不动声色的说,“请跟我来。”
陆然直觉她没有恶意,但是依然不放心,“你要带我去哪儿?你是不是衡建国派来的?”
陆然靠在石壁上,提防看她。
与此同时,周靖安正充电的手机上,蓦地出现了红点。
周靖安唰地站起,一脸惊喜的指着那红点,“是陆然!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闷闷的男声,从头顶传来,陆然仰头,“周靖安!”
“是的,您的丈夫,他和您的朋友在上面等您,请跟我来吧!”曹沐平静的望着她,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候。
陆然放心的跟上她,眨眼功夫,就站在了一个狭窄拥挤的房间。
只有她自己,那老人却不知所踪。
还没来得及看清房间的摆设,砰的一声,身后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陆然转身,下一刻,娇软的身体被拥入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
“陆然,陆然,陆然”周靖安激动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温热的液体落入她脖颈,陆然怔愣半晌,缓缓伸手,搂住了他健硕的腰,“周靖安。”
屋里光线很弱,周靖安抱着她,陆然的脸埋在他胸口,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他的心脏跳得快要脱了节奏。
她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的话,让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颤,这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她的腿
他弯腰,轻轻把她抱了起来,“不要怕,我带你去医院,一会儿就不疼了。”
陆然在他怀里抬头,捧住他的脸,“我不疼,我的腿好了。”
周靖安显然不信,抱起她往外走去。
唰唰唰
连续几声,几个男人奇迹般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荧光棒。
瞬间,照亮了这个房间。
楚白,王池御,蓝存遇
“小鹿!”楚白望着她染红的衣服,脸上溢出毫不掩饰的心疼。
陆然朝他笑了笑,“我没事的大哥。”
蓝存遇也红着眼睛安慰她,“医生就在外面等着,再忍一会儿。”
陆然看着他,他可真狼狈,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
陆然想起自己睡着时做的那个梦,梦里,她的亲生父母来找她了
陆然歪头靠在了周靖安胸膛。
到门外,才看清楚,竟是一个滑道。
一条绳子从上面抛下来,周靖安把绳子拴在自己身上,抱着陆然,往上走。
到了上面,看到一张张关切的面孔,蓝烟竟然也在,衣服上都是土尘,头发凌乱,眼睛里也是遍布血丝。
陆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蓝烟,虽然,两人见过的次数很少,但是每次,她都是干干净净的,要么优雅冷漠,要么闲适慵懒的依在那里。
她身边的佣人,陆然记得叫曼文,捂着嘴流着泪,伸手摸了下她的手,“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陆然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不是梦。
几个人在旁边撑着雨伞,没让陆然淋到一丝一毫,周靖安抱着她,径直走进一辆救护车里。
车里堆放着大量仪器,尚度和几个护士严阵以待,周靖安把陆然放在床上,握着她的手。坐在了一旁。
车门在后面关上。
车子启动。
护士麻利的给她戴上氧气罩,挂上点滴,打开心电监护仪。
尚度看着她这身血衣时眉头重重蹙起,他蹲下,手还触到她的裤子,陆然摘下氧气罩,开口道,“你们先出去。”
尚度一愣,周靖安看着陆然,声音哽咽又严肃,“陆然,乖点。”
“先出去,就一会儿。”陆然知道外面下着雨,但她不能不说。
周靖安示意尚度。
车子停下,尚度和几个护士下车。
车里没有走出太远,其他人相继坐进车里没多久,都疑惑望过来。
车门再度关上,连司机都下去了。
陆然这时才敢放心的问,“周靖安,你看看我的腿。我完全感觉不到痛。”
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她知道肯定是好的,她刚才都能走路了。
周靖安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感觉不到痛,那是必然的,她消失了整整两天两夜!
这条腿,肯定是保不住了。
周靖安不想看,怕自己心痛死,可他又想看,看她之前到底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左边裤腿的血迹最多,周靖安用剪刀把裤腿剪开,看了一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滴落!
恰好,滴在那露出来的森森白骨上。
陆然的腿缩了一下。
周靖安手里的剪刀都捏不住落在了床上,“对不起对不起,陆然,对不起,很痛吧?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没事的,你的腿不会有事”
陆然摇头。“不痛,你的眼泪烫了我一下。”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你别哭啊,我的腿怎么了?真的不痛,我刚才还走了两步,是不是已经恢复了?”陆然看他那样,想坐起来。
周靖安吓了一跳,俯身堵住了她的唇,温厚的唇瓣儿贴着她冰冷失去血色的薄唇,他呜咽道,“别说话,一句话都不要说,好不好?”
他想要她保存体力。
她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现在去医院是明智之举,而不是在这里耽误时间,他在车门上敲了下,尚度立即开门上车,一进来便看到了陆然露在裤腿外的伤口,左边小腿的骨头断了,刺破皮肤,断裂的骨头露了出来。他倒吸口气,看了眼周靖安,周靖安大吼一声,“快!”
尚度不敢再耽搁,正要拉上车门,蓝烟冲了上来,她就在门外,看到了陆然的腿,她一刻都不想离开女儿身边,怕了
怕她坚持不到医院!
蓝存遇也很想上来,但是车里空间有限,他只能乘坐另外一辆车紧跟上来。
“然然”蓝烟不敢碰陆然,只能缩在她的床头旁边,眼里含着泪望着她。
陆然抬头看着她,笑了笑,“我小时候,去过你住的地方。”
蓝烟一愣。
说完,陆然便陷入了昏迷。
“她怎么了?”蓝烟害怕极了。
尚度道,“没事,失血过多所致。不过她心律正常,呼吸平稳,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奇迹!”
“原来她去过那里,她就是在那里丢失的,我守在那里,等了二十年”蓝烟流着泪,手指温柔的把陆然脸上的头发拂到一边,看着女儿清秀雅致的面容,真的跟她一点都不像,她此刻的情绪像火山喷发,不在乎旁人在场,她自顾自的说,“都怪妈妈,是妈妈眼拙,妈妈是个大笨蛋,近在眼前却认不出自己的宝贝女儿,然然,妈妈对不起你”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进入急救室。
时隔三十年。再次主刀,尚度做主刀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