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军统一佩戴白色面具,黑色衣服,军绿色裤子,手里端着长枪,洞口齐刷刷的对过来。
陆然知道,她从江北市逃走很简单,但是走出国境线,怕是很难。
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萧炜明用什么来跟周靖安做交换?
这个蒋梦晚吗?
隔着车窗陆然往人群里望去,不知道萧炜明有没有混在里面?
她正在努力搜索时,耳边响起清脆的一声‘啪’,陆然吓了一跳,而被打了一巴掌的蒋梦晚也懵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惨叫,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可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扣住了她的双手,粗鲁的别到身后,并掐着她后颈,逼迫她仰起脸,陆然身边的男人一下接一下的扬手扇去——
虽然看不到蒋梦晚的表情,但她刺耳的叫声让陆然心惊肉跳。
终于忍不住开口,“住手!你们都住手!”
两个男人丝毫不理会,继续着机械的伤人动作。
陆然正想站起来阻止,听到外面传来螺旋桨的声音,陆然抬头,看到一辆军用直升机在上空盘旋,悬梯扔下来,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出现在陆然视野之中,挺拔的身躯,凌厉的气势,精神抖擞的短寸下面是男人凝肃的五官,性感的唇此刻抿成了一条直线,落地时,犀利的眼神扫过来,目光逡巡而过,不动声色的将所看到的一切收拢在眼中。
那是她的男人!
陆然激动万分,手指下意识挪向车窗按钮,按了几次却没有任何反应,陆然看向前面,司机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医生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说道,“别费劲了,锁死了,等会儿会让你们见个面再走,不要着急。”
楼战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陆然蹙眉,“你确定今日我们走得成?”
“当然。”楼战扬了一下嘴角,自信的笑容让陆然心里闷闷的。
陆然目不转睛的望着周靖安,他除了最开始瞥过来一眼,再也没有看向这边,他知道她在这里吗?
见了面,他会是什么表情?应该是很愤怒,她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还设法逃走,是男人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这么做……
“唔……”脸上猛然传来剧烈的疼痛,陆然痛得弯下腰,楼战凑过来看了眼,“正常。”
“你给我吃的不是解药?”
“一半的解药。”
陆然愕然,“你……”
“另外一半在教父那里。”
“萧炜明在哪儿?”
“缅甸境内。”
痛得钻心,陆然咬着牙拼命忍着,冷汗已经把衣服完全浸湿,身体颤抖,冰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周靖安如果拦着不让走,她肯定会痛死。
萧炜明,好狠的心!过往的父女情,难道真的薄如纸?
蒋梦晚已经被扇晕了,歪歪扭扭的倒在椅背上,黑色面罩遮住了她的脸,雪白睡衣领口都是血,从嘴里流出来的血还在一滴滴的往下落。
陆然缓过一阵疼痛,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蒋梦晚问,“她死了吗?”
陆然身边的男人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水,拧开盖子,泼到了她头上,蒋梦晚抖了下,脑袋动了下。
没死。
蒋梦晚嘴里嘟囔着什么,谁也听不懂,一张嘴,血就流得更凶了。
两个男人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推下车。
车门没关,医生守在车门口,陆然的身形半露。
林子里的冷风吹到陆然脸上,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
陆然不敢碰,又忍不住想要碰,手指刚触到脸,就有热热的黏糊糊的东西黏在手上,陆然低头一看,血,还有肉……
她的脸……
陆然看向视后镜,镜子里的女人面容苍白,左边脸上掉了一块肉,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一片。
而且,她脸上完好的肌肤,也像是一层随时会脱落下来的皮。
陆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无法抑制的尖叫声从嗓子里喊了出来,“啊!”
这声尖叫,刺入周靖安的耳膜!
他正在朝这边走来,面容没有任何异常,但是拳头已经不自觉的捏紧,额角的青筋猛跳。
他了解陆然,如果不是无法忍受,不会发出这样失控的嘶吼。
她怎么了?
但强大的自制力约束了他的行为,他没有特意去看车上,只是走到荷枪实弹的队伍前面,给他们使了个眼色,队伍退后。
蒋梦晚被拖着走了会儿,她体力不支的坐在了草地上,模样极其的凄惨。
周靖安的深沉的目光在她胸口的一片血渍上掠过。
看向悠哉倚在车门上的楼战,刻意不去看车里露出一片衣角的纤细身影。
“给你两个选择。”楼战看了眼蒋梦晚,指了指车内,“两个人,你可以带走一个。”
陆然紧咬牙关,这是什么破选择题!
这个简单的问题,是一把双刃剑。
周靖安选了她,她为那另外一半的解药,还是会最终落入萧炜明手里,周靖安相当于一个都没选。
可是,他若是选了蒋梦晚……
“我选她。”
周靖安毫不犹豫的给了答案,陆然看着他,他手指的方向,就是蒋梦晚。
陆然的心尖,像被滴了一滴柠檬汁,酸得她眼眶都发涩了。
她兀自挤出一抹笑,他选的好。
她高估了自己,她觉得是双刃剑,对于他来说,就是一道简单的,答案已知的选择题。
他把蒋梦晚从地上抱起来,转身就走,两个押解她的男人正要踏入缅甸边境,额头被不知隐藏在何处的狙击手射出的子弹击中,轰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楼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周靖安,你……”
对面的武装军往边境线上慢慢压过来,双方的力量都在伺机而动。
周靖安把蒋梦晚交给身后的人,上前一步,拿着手枪直直的指着楼战,似笑非笑道,“两个小喽啰罢了,死了便死了,什么大不了?”
楼战抬手,搂住陆然的脖子,让她半截身体露出车外。
陆然捂着脸,却被他强硬的掰开。
脸上腐烂的地方,因为她的挣扎,崩开的伤口越来越多,血肉模糊的半边脸让周靖安的眼底逐渐发红。
楼战阴阳怪气道,“说好的让你一个人来,你带了这么多,那么不好意思……”
周靖安这时才意识到,陆然身上所中之毒,原来竟是把人的脸给毁了。
他心痛如割,却又不能乱了方寸。
“不过你放心,已经给她吃了一半的解药,另外一半,在缅甸某个神秘的地方藏着……”楼战勾了勾唇,“我知道你的部下邹凯一直在缅甸境内和那些警方在一起,但是,我敢保证,即使警方帮忙,也绝对找不到药的下落,所以,乖乖的,放我们的车子过去,再晚,她的脸,就彻底无法恢复了,伤口长好,也会丢下很深的疤痕。”
周靖安缓缓的放下胳膊,把枪收起来,挥了挥手,“放他们走。”
意料之中,楼战把陆然拉回车内,车子前行,顺利的压过边境线,进入缅甸境内,被缅甸的武装军簇拥着,逐渐远离周靖安的视线。
“上校,缅甸警方中有萧炜明的人,邹哥被限制携带武器进入前面的森林,如果车子开出去,邹哥可以派人跟踪。”通讯兵上前来,跟周靖安汇报缅甸那边接受到的情况,周靖安冷目望着再也看不到的车尾,“全力追踪!”
“是!”
“有没有收到我进入缅甸的命令?”
“将军还没下达这个命令。”
“联系将军,明日他们便能进入金三角,我要在这之前阻止他们。”
周靖安走回后面的医疗车旁,蒋梦晚大喊大叫着,不肯让人靠近。
她整张脸都肿了,其他地方,也有被强的痕迹,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周靖安出现,她就扑过来,“哥哥,哥哥,我好疼……”
“没事了没事了……”周靖安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脑子里却闪现着陆然血肉模糊的脸……
根据他历次受伤的经验来看,陆然那种程度的皮肤损伤,就算整容,也很难恢复原来的容貌了。
她其实很爱美,又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来之前,对她的做法还是耿耿于怀,怒意遏制不住,恨不得掐着她脖子质问她,可是,见到了,却又深深的怜惜她,这些日子,她到底都隐忍了多大的痛苦?却因为怕他分心,不忍心告诉他。
这个女人,让她又爱又恨。
周靖安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蒋梦晚的伤势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伤及根本。
“手没断?”医院里,听完医生的体检报告,周靖安懵了,“怎么会没断?”
他那天亲眼看到了那截断指,还是温热的!
“上面有刀痕,但是无碍,具体是怎么伤的,她拒绝回答,我们想检查别的,她不配合……”医生指的,是她有没有遭人强暴的事情。
“她脸上的伤……”
“被人扇的,养几天就没事了。”
周靖安的手机,蓦地响起,他接听,“上校,接到命令了,您可以即刻出发。”
“知道了。”周靖安回头对医生道,“照顾好她。”
正要离开,病房的方向传来错乱的脚步声,蒋梦晚扑到他怀里哭喊,“哥哥,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好害怕,那些医生,他们想要强奸我……”
护士追过来,嘴角抽了抽,“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想帮你检查一下……”
“让他们给你检查一下,没事的。”
“我不要,我好害怕,我要出院,我现在就要回家!”
“梦晚!”
周靖安有些烦躁,但是一想到她被人拘禁的这段时间里,遭受了他想象不到的伤害,他心头涌上一阵心疼和无力,抱着蒋梦晚,看了眼医生,医生点了下头,“可以出院的,熟悉的环境里能够很好安抚病人的情绪,不过需要严密的观察,她会不会出现感染……”
周靖安点头,看她赤着脚,弯腰把她拦腰抱起,走进电梯。
回到车上,蒋梦晚依然不愿离开周靖安身边,“哥哥,别走,我害怕……”
周靖安无奈,“别怕,我送你上飞机,你妈妈会在江北等着你,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她,好吗?”
“不!我让你送我回家!”
“梦晚乖,我还有事。”
“我不要,我真的好害怕,他们都很凶,会伤害我……”
周靖安把她摁在胸口,“嘘嘘嘘,安静安静。”
蜷缩在他怀里,蒋梦晚抽泣着,嘴角却微微上扬,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发着抖。
周靖安拿出手机,“耿余淮,梦晚会在明日夜里两三点钟抵达江北,你到时过去周宅一趟……嗯,是的……”
“哥哥,我没病!”蒋梦晚探出头,一脸惊恐的摇摇头。
“你被吓到了,跟耿余淮聊一下,乖,听话。”
“我只要你,哥哥,我谁也不要……”
周靖安叹口气,“我回来就去看你。”
“我不要去周宅,我要住在桃源居,我要跟你住在一起,哥哥,求你了,别抛弃我……”
周靖安按了按太阳穴,“好,但是你要乖乖的听话,知道吗?”
“嗯,我一定乖乖的!”
终于安静下来,周靖安趁机把她送上飞机,他马不停蹄的赶去关口。
缅甸境内跟邹凯接头的时候,却被告知,陆然已从水路秘密进入金三角老挝境内。
车子在丛林茂密的山间狂奔了一段距离,陆然早已被坎坷的路段折磨得奄奄一息,但是剧烈的疼痛就让她谁不着,轮船,快艇,又穿着救生圈在水上被人背着游了一个多小时,陆然早已筋疲力尽,天黑之时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时,陆然脸上的痛已经消失,可是面前这个狭窄的小木屋,让她陡然一震,她起身站起来,来到外面一看,惊呆了。
这是建立在水面上的木屋,离岸边不远,但是却掩映在一派郁葱绿林之中。
林子里也有许多这种构造的房子,四根柱子在下面作为支撑,还有一些搭建在树上。
树上的屋子里,有伸出来的机枪枪管,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黑冷的光芒。
陆然转身看向背后,是茫茫水面,残破的船只随着水浪的动作发出剧烈的摇摆和绝望的吱呀,水面尽头还有几座荒芜岛屿,那些岛屿遮挡了她的视线。
有船划过来,木浆划过水面的哗哗声让陆然耳朵一动,头也不回的问,“这又是哪里?”
“老挝。”
楼战的声音。
陆然不经意看了眼水面,水面里的女人脸上包扎着绷带,脸上一点都不痛,但还是有木木的感觉。
“我毁容了吗?”陆然又问。
“算是吧。”楼战诚实回答,把船上的托盘放在木质地板上,“吃点东西吧。”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不知道。”
他把食物放下就摇船走了。
陆然坐下,双脚泡在水里,取来食物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吃,嘴里发涩,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要逼迫自己吃下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陆然被楼战从水中小屋接了出来,从陆路抵达缅甸。
老挝和缅甸的陆上口岸是禁止任何外国人通关的,陆然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办到的,只是觉得有些可怕,萧炜明在金三角的势力似乎很大。
再次进入缅甸,上次是靠近华夏滇南,属于缅甸最北端,这是,是仰光以北,接近葡萄的一个偏僻的临海小城镇,住的是缅甸最常见的高脚屋,随处可见的华夏人,陆然能感觉到,楼战他们一站在这片土地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这里,应该还是在缅甸的大本营了。
陆然依然没有见到萧炜明。
休整一日后,楼战把剩下一半的解药喂给她,陆然不久就昏迷了。
依稀中听到了萧炜明的声音,他在和人说话。
“她小时候出过交通事故,动过脸……”
“恢复原貌就好。”
“因为当时年纪小,骨骼遭受了不可恢复的创伤,这是最后一次,极限了。”
“以后就不能再动了,如果遭遇创伤,就需要植入钢钉。”
“严重的话会导致瘫痪。”
……
他们嘀嘀咕咕说了很多,陆然却只抓住了稀少的几个字眼。
脑子迷迷糊糊,后颈传来一阵刺痛,陆然抬手胡乱摸索,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腕,陆然知道那是谁。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对未来恐惧过。
她现在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肉。
“爸爸,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她抛下自尊,向萧炜明求情。
“然然,你在逼我!”
“对不起,可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
眼皮沉重得无法撑开,陆然低声喃喃,“孩子没了,我也不会独活……”
“你以为我会答应你?”
“那你千辛万苦把她弄到这里,是为什么?你不希望我死的。”
“真想掐死你!”
萧炜明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低吼。
他很生气,陆然知道,但她顾不上他,“不要给我打麻药,会伤害到他。”
没有人回应她,手腕上的温热触感也随之消失。
陆然来回摆着头,双手来回在空中抓着,“爸爸,爸爸……”
一声叹息。
手被重新抓住,男人沙哑粗粝的声音磨入她的耳朵,“我在。”
“我真的不要打麻药,你答应我。”
“要刮骨整容,非打不可。”
“不要,我不要……”
“听话!就算你能忍受疼痛,但是剧烈的疼痛反而对孩子不好。”
“那我不要整容。”
“不整容,你将来会痛不欲生。”
陆然冷笑,“你不就是怕看到我会觉得恶心吗?虚伪!”
“陆然,你再刺激我一下试试!”
“你要是看着吃不下饭,大可以放我回去,我要我的孩子,我要他健健康康的活着,不要残疾,不要病痛,我生得再丑,我都不怕!”
“你自己都不怕,我会怕吗?嗯?”萧炜明低语,“我要是在乎的只是你的脸,sweet就能满足我,我何苦要你?”
“抱歉,喜欢我让你这么痛苦,可我真的不能回应你,我现在还怀了孩子……”
“你故意的!”萧炜明一语道破她的目的,“你怕我不守承诺对你乱来吗?所以在最后关头强行让自己怀孕,陆然,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我是个女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想要我,我反抗得了吗?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不能怪我。”
“十月怀胎,那你十个月之后呢?嗯?你用什么阻止我?”
药物见效了,陆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萧炜明趴在她嘴边,才能听到她说的话,“爸爸,求你成全我,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萧炜明身躯一僵,狠狠后退了一步,靠在手术室雪白的墙壁上,盯着台子上身形脆弱的女孩。
穿着白大褂的楼战看他一眼,“教父,可以开始了吗?”
萧炜明点头,却没有动。。
打下手的医生和护士胆战心惊,齐齐看向他。
“我说开始!”他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楼战扫了眼可开始瑟瑟发抖的小护士,“教父,您可以在玻璃墙外看着。”
怕他影响到这些直接参与手术者的心态。
万一一个疏忽,手术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萧炜明没有发作,忍了忍,走了出去。
站在玻璃墙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里面的情况。
陆然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梦里觉得脸上似乎有刀子刮过,她甚至能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一道白光闪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嘈杂声几乎让耳朵失聪,陆然转头,是一辆重型卡车。
陆然下意识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砰!
剧烈的撞击声响过,陆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身体,被甩入高空,再重重落下。
一个男人疯了一样从路边小车上下来,冲到她身边,颤抖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身体,把她抱在怀里,“宝宝,宝宝……”
怀里的她,满脸是血,把他身上雪白的衬衫完全浸湿了。
他抱着她来到医院,拿着枪顶着医生的头,让他进行抢救。
医生和护士都吓得不知所措,男人一手抱着她,一手把医生推入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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