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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皇上这儿来了个会做南菜的御厨。刚好那天她进宫的时候这御厨做了流沙包,又好巧不巧的是她最喜欢的口感、最爱的味道。
一不小心,她吃了三个。
可比她大了四岁的冀行箴也才吃了俩。因为他不爱吃甜的。
结果从那以后他有事没事就叫她“包子”,原因是她喜欢包子,她又刚好皮肤白白、皱起的小眉头特别像包子上的褶子……
这也是阿音为什么不愿和冀行箴多待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们两个人气场不和。
天生的,无解。
阿音一步一挪磨磨蹭蹭走了过去,视线里再次看到那双玄色锦靴的时候方才抬头一笑,“殿下,怕是不能呢。”
冀行箴滞了下方才想起来这个“不能”说的是他让她分茶一事,挑眉笑问:“怎么?”
阿音笑容甜甜地说道:“我那么小,哪里会那么复杂的技艺呢。”
俞千兰想说前两天阿音刚回来的时候她明明看到过五妹妹在试着分茶。虽然技艺不算特别好,但也有模有样了。
可话到了嘴边,被旁边的俞晗瞪了一眼后,她终究摸摸鼻子没说什么。
冀行箴也没指望一个六岁大的女娃娃能做这么精巧的事儿,他抬手摸了摸她头顶上软软的发,“那就给我端一杯茶来。”
想她是娇宠着长大的,他就在旁温声解释道:“就跟丫鬟们给你端茶似的,给我拿一杯过来就成。”
刚才阿音低着头没防备,冷不丁就被他揉到了头发。偏了头想躲,结果刚刚侧到另一边去,他的手就跟上来了。
一想起这个,她就心生悲凉。
身高差这东西真是无法逾越的。他一向长得高,而她又是同龄人里身量比较娇小的。结果造成他做这动作易如反掌。
想当初他拽坏了她一对小揪揪,害得她半散着头发让段嬷嬷给帮忙重新梳了一回。于是入宫她改梳辫子了。谁知他嫌麻花辫不好看,伸手抽掉了辫稍的头绳。这还罢了,他还头绳都不还她。后来更是愈演愈烈,甚至她编个花冠戴头上都留不住一个时辰就被他给偷了……
这家伙真的是太坏了,蔫坏蔫坏的。
阿音不理他,轻哼道:“我不会。”
冀行箴早知道她会这么说,暗暗欣喜,面容平静语气温和地道:“你不会,没关系。走,本宫教教你也就会了。”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头前走一步,理所当然地缓步离开。
阿音朝着俞晗歉然地笑了笑,心不甘情不愿慢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离了众人,阿音懒得再给他面子,头一扭就要跑到旁边去玩。
冀行箴反应很快探手一把拽住她的细胳膊,“说好的教你,怎么乱跑。”不由分说把她给拽到了旁边的一个暖阁。
原本冀行箴是想喊了她去东宫走走的。他满了十岁方才能够单独执掌一处宫殿,况且他的东宫可是几兄弟里面最为尊贵的象征。
她这刚刚回京城,都还没看过。
只是他打算得再好,瞧这丫头却不像是肯乖乖听话的样子,也是没辙。他就弃了那个打算,把人带到了最近的一处院子。
刚才和那些人说了片刻,口干。他就遣了内侍拿了茶具来,慢条斯理地烹茶喝。
“莫要生气了。”冀行箴把烹好的第一杯茶给阿音,“这不是觉得无趣方才如此么。”
他知道她能明白他的意思,故而并未将话说得太明白。
阿音晓得他是在说以她为由脱身离开的事情,很有种自己被收买了的感觉。不过他的茶好吃,她勉为其难地也就接受了。
“嗯。”她随口应了一声。
“改天你进宫来,我分茶给你吃。现在的茶和水都是就近随便取的,我懒得费这功夫。”
冀行箴左手撩着右边衣袖,慢慢将茶汤倒进她的杯中,“我这三年跟着先生学了不少时候,到时候你看我技艺精进了没有。”
“唔。”阿音点头,“好。”
她悄悄学分茶就是为了防这个。
冀行箴除了性子阴晴不定脾气不怎么样之外,其他什么都很好。多才多艺,刻苦用功。样子——
阿音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认真少年。
样子更是没得说,相当养眼。
只不过他那毛病是致命伤。阿音为了防着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就要和她比一比,所以但凡他会的东西她这三年里都学习了下。
比如分茶。
当年他不过七岁大,已经技艺较为娴熟。虽然不至于达到出手成画的地步,但茶上景象已经似模似样了。如今肯定比那时要更厉害了些。
她不指望自己现在就能赢他。最起码别输得太难看。
两人在这里稍微消磨了片刻功夫就一同回了俞皇后那里。
此时俞家姐妹们已经在了,看到她们两人后,姑娘们俱都起身向冀行箴行礼。冀行箴随意地应了一声就往俞皇后跟前去。
俞皇后埋怨他:“怎地一声不吭就走了?倒是把姐妹们抛在了一旁。”最主要的是话都没能和俞晗说几句。
“带了五妹妹去喝茶。”冀行箴道。
提起这个,阿音刚好借了他之前用的理由来倒打一耙,扬声与俞皇后道:“姑母,太子殿下口渴,我去给太子殿下端茶来着。”
冀行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音一脸淡定。
——谁让他众目睽睽之下喊她包子?没法忍!
俞皇后从旁边瓶中的花枝上摘了朵梅花,唤了阿音到跟前给她戴上,“你箴表兄偶尔犯浑,你多担待着些。”
想想俞晗就在这里,这样说的话未免会让俞晗觉得冀行箴年少气盛不懂事,俞皇后就又道:“平日里他还是很懂事的。”
阿音点点头,“太子殿下一向很好。先前他还给我烹过茶。”
“这就是了。”俞皇后晓得阿音说的是之前吃点心那个时候,微笑道:“你们兄妹俩互相照顾着,很好。”让阿音回座位后,她给冀行箴拍了拍衣角的灰尘,“你少欺负你五妹妹。”
“我哪里敢欺负她。”冀行箴淡笑,“都是她在欺负我。”
俞千兰撇撇嘴很小声地说道:“她那么胆小的能欺负得了您么。”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小了,谁知道这个时候刚好没其他人说话,屋里静寂无声,她这声音就显得大了些,恰好被所有人听见。
冀行箴侧眸望了她一眼,眸色清冷。
俞千兰紧张得快哭了。
阿音看不过去,拉了俞千兰的手道:“四姐姐莫怕,太子殿下人很好的。他跟你开玩笑。”
冀行箴的目光稍稍转暖。
俞千兰吸吸鼻子,把泪意给逼了回去。
俞千雪之前一直在生闷气,这个时候见妹妹和太子间气氛有些不对瞧着在针锋相对,忍不住朝俞千兰轻喝:“乱说什么!”
俞晗觉得太过失礼,拉了俞千雪的手臂一下。俞千雪想起俞皇后和冀行箴都在,赶忙闭了口。
其实之前的那一幕幕俞皇后心里也有点数。段嬷嬷先前就跟在女孩儿们身边不远处,即便她们和冀行箴的对话无法完全听到,但是总能知道个大概。
因此,俞千雪的鲁莽行事与俞晗的顾全大局,俞皇后亦是了然于胸。此刻看着那姐妹俩,俞皇后对俞晗更是赞许有加。
用过午膳又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女孩儿们需得早些归家去。俞皇后就没有多留她们,叮嘱一番后吩咐宫人备了轿子送她们去到马车边。
俞皇后给女孩儿们各准备了些赏赐。每人两支珠花一对玉耳坠。珠花基本上都是一样,耳坠略有不同,俞晗和阿音的玉更通透温润些,成色更佳。
想她们两个一人是家中长女一人是家中幺女,旁的女孩儿们虽然心里不太自在却也没多说什么。
俞家姐妹正和俞皇后依依惜别的时候,冀行箴朝阿音招了招手。阿音看旁人没空理她,就踱步去了冀行箴跟前,警惕地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从身边内侍的手上拿过了个小布包放到她手里,“喏,给你的。拿着路上吃罢。”
虽然布包未曾打开,可是里头的东西热乎着。热度透过布巾传到掌心,不算烫,反而能暖暖发凉的手。阿音掂了掂布包,淡淡的食物香气微微透了出来。她一闻就知道是那南地御厨做的流沙包。
阿音面露欣喜,刚要开口道谢,谁料此时冀行箴看旁边没人注意,凤眼微弯唇角轻勾,朝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包子。
这俩字指的是什么,阿音心中了然,定然不是怀里这吃的就是了。
她脸色黑了黑,心里头刚刚燃起的那一点点感激的小火苗瞬间熄得干干净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再不肯搭理他。
冀行箴轻舒了口气。
肯想想就好。只要母后不若之前那般偏向于俞晗,事情就还有转机。
俞老夫人回到家中后静等了几日,均未收到俞皇后送来的消息。她晓得定然是俞皇后拿不定主意所以没有立刻表态,于是她继续静等未曾声张。
再过了些时候,宫里来了人,说是寒食节那日皇后娘娘要在宫中设寒食宴,邀请少爷和姑娘们进宫赴宴。
这日子可是还没几天就要到了。听闻这个消息后,几位母亲俱都开始忙活起来,给儿女们裁制衣裳,又吩咐了厨里到时候准备些可以带进宫的吃食送给皇后娘娘。
俞老夫人也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没料到皇后竟然还会想着再让姑娘们去一趟,顺道观察观察。细想为母之心皆是要为子女做最好的打算,俞皇后亦是如此,俞老夫人心里头的那点点不悦就烟消云散了。
寒食节的时候家中不生灶火,故而要将食物提早准备好。这些东西一来是要能搁得住,别前几天做好到了正日子却发馊发霉不能吃。二来需得能直接入口,不然的话这日不能生灶火,怎可能再将东西回锅再烧?!
说实话阿音还是挺喜欢寒食节的。因为她喜欢吃馓子,喜欢吃麻叶,喜欢香香脆脆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可以放开肚子吃,家里有很多很多,怎么都吃不完。
这天她怀里揣了个大荷包,荷包里塞满了点心,边吃着边晃晃悠悠去厨房。路上刚好遇到了俞林瑞。
俞林瑞走路的时候看上去姿势还是有点不太对劲,脚步发虚,身子也略略往右.倾斜,想必当初受了家法后带的伤还未痊愈,依然在疼。
他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着,阿音在不远处看了他片刻后,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喊大哥。
俞林瑞听到叫她的声音后慢慢转过身子,见是阿音,不由笑了,“五妹妹怎么在这儿?”
看到她怀里的吃食,还有怀里鼓鼓的大荷包,俞林瑞了然,“前些天还听五弟说起这个来,说五妹妹让针线上做的这东西大得吓人。如今我可是见识到了。”
他口中的五弟便是阿音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俞林安。
阿音笑眯了眼,伸出自己的大荷包到俞林瑞跟前,“大哥要不要吃些?味道很好的。”又指了荷包和他解释,“这东西小了不好用。我就让人做了个大的。”
须知麻叶之类的点心又干又脆还有棱有角,若是荷包如寻常一般小,搁不了几个点心就塞不动了。阿音吸取往年的教训,特意让人给她做了个特定的超大号。
看俞林瑞不吃,阿音就从中间挑了个焦脆的芝麻很多的麻叶,踮起脚来塞到他的口中,眼睛晶亮地期盼着看他,“大哥,好吃不?”
俞林瑞笑,“好吃。”
“那就好。”阿音点点头,看俞林瑞要走,就又叫他。
俞林瑞回头望过来。
“大哥,我觉得你那天做得很好,”阿音说道,“也觉得你实在是太厉害了。真的。”
俞林瑞怔了怔,这才明白过来阿音特意跑来寻他并不是为了给吃的,而是想和他说这几句话。
那时候郑少爷出言不逊诋毁俞皇后,他气不过打了郑少爷。结果回到家后换来了严重的家法处置。
阿音和他说的“那天”,显然是指他打了郑少爷的那一次。
俞林瑞目光转柔,“我知道。”他微笑,“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阿音拼命点头,“不过咱们下一次注意着些,打人的时候别被他看到是你打的。这样无论你把他打得多狠,你都不用挨罚了。”
俞林瑞原本满心感动,听了她这几句歪理却是哭笑不得,摇头叹道:“好说。下一回我不这么冲动了就是。”
他忽地想起来一事,摸了摸身上,掏出一个小巧的玩意儿来,“喏,这个送给你罢。”
阿音赶忙让丫鬟递给她帕子,仔细擦干净了手,方才将东西接过来。
这是个石头雕刻的小坠子,做成烧麦的模样,精巧可爱。无论是外头皮儿上的褶子,还是里头馅料的大米肉丁香菇,尽皆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