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大厅内,齐齐地坐满了人,每个人都在等,主角却迟迟没有登场。黎光成的脸上显然有了几分愠色,还好,黎景烁在这时牵了苏宛清的手进来了。
一对织锦团垫放于正中央,二人双双跪下,为主位上的二位大家长奉茶。喝了新媳妇的茶,大太太率先开口:“能娶到你,是我们烁儿的荣幸。兜兜转转,你们到底还是结为夫妻,也算是三生石上注良缘,但今后在黎家,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一切以夫君为大,爱他敬他,做一个本分的媳妇。”
“是,儿媳记住了。”
黎光成也交代到:“成家立业,如今家已经成了,今后,可安心立业。夫妻和睦,相亲相爱,无可厚非,但切不可被儿女情长牵绊。”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给老爷和大太太敬了茶后,又按顺序,分别给二姨太、三太太、大少爷夫妇敬茶,最后又向其他的兄弟姐妹鞠躬,方才结束了这一番礼数。
这里刚结束,黎光成就带了黎景煜和黎景熠回了军营。屋子里只剩下黎景烁陪着一众女眷。各位太太们的唠叨,姐妹们的寒暄,让苏宛清的脑袋越发的胀痛了。黎景烁自然是看出来她的不适,便提出要带她先回去。谁知刚走到门口,苏宛清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还好黎景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在了怀里,复又将她打横抱起,疾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所有人都很担忧,因此哗啦啦的全站了起来,跟随黎景烁一起去了芳华苑。大太太却落在了人后,昨晚要不是她派了黎景煜去找,恐怕黎景烁并不会回来,所以,后来她便安排了人留意那边的情况。这会儿派过去的红霞来报,说早上收拾床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个。
心下一沉,大太太还是迈着步子跟随众人去了芳华苑。
派来的家庭医生一番诊治后,告诉黎景烁,苏宛清是因为夜里受凉发烧导致的晕厥。已经给她打了针,又开了药,只需静养便可好了。得知这样的结果后,众人便放心了,陆陆续续地也都回去了。
待众人都走后,大太太将黎景烁叫到了院中,有些严厉地跟他说:“到底怎么回事?新婚之夜怎么闹成了这样?若是苏家知道,定要怪罪于黎家。她是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你给我好好待她。记住,黎家三少奶奶永远只有她一个。”
大太太的话,黎景烁听见了,也并未全听进去。此刻,他心里正担心着病中的苏宛清。
苏宛清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用力挤了挤眼睛,迫使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她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黎景烁。掀被子的动静惊动了黎景烁,只见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报纸,来到床前。
“你醒了,怎么样,觉得好一点了吗?”见苏宛清挣扎着想起床,黎景烁干脆扶她坐起,又替她将被子盖在身上。
苏宛清扶了扶额,确实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又睡了一觉,比早上要好多了。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意外地在黎景烁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我好多了,只是感觉浑身无力。”
“都怪我,昨晚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生病。”黎景烁一边说着话,一边去桌上拿药倒水。
他细心照顾苏宛清将药吃下,这般温柔倒让苏宛清有些错愕。“你不用去办公吗?”
“哪有新婚头一天就去上班的道理,我还要好好陪陪我的新娘呢。”他的话,似玩笑,“而且,我还准备了蜜月旅行。”
“蜜月?”苏宛清差点将刚咽下的药吐出来。
“现在结婚不都流行什么蜜月么,这都是从洋人那里传来的,你可是在国外生活过的人,不会不知道吧。”
苏宛清的脑袋飞速运转着,若和他去度什么蜜月,岂不是日日要和他单独相处,又想起昨晚的事,紧张之情溢于言表。黎景烁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却不点破,他倒要看看她怎么应对。
“呃……我……”苏宛清将手放在额头,“可惜我最近身体不好,又是感冒又是发烧的,还不知几时能好。若是这样的状态跟你出去,肯定会扫了你的兴致。”
“是么,你还发烧了呀,”黎景烁边说着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又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一番比较,她的温度确实要高一点。“既然你身体不适,那我们就先不去了,我陪你在家里好好休养,等你身体都好了,我再把这个蜜月补给你。”
“……好。”苏宛清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拿眼睛偷偷去瞧黎景烁,见他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丫鬟们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准备的午饭好了没有。”
待他离开后,苏宛清整个人又是一松。本就关心时事,喜欢看报的苏宛清,刚好看见茶几上黎景烁看过的报纸,于是鞋也没穿,便下了床。确实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也不算凉。
黎景烁已经看到报纸的第四版,苏宛清便顺着他看的版面一一浏览,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新闻,没什么价值,只粗粗扫了几眼便翻到了头版。一对新人的照片赫然呈现在头版头条,照片的主人公正是她与黎景烁。
“佳偶天成,华东总司令之子与江南富商苏氏独女喜结连理。”文章标题和照片几乎占了一半的版面。照片上,纯白而神圣的教堂里,黎景烁亲吻着刚给苏宛清戴上戒指的手,他的眼里是深情,她的眼里是爱慕。
苏宛清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婚礼上的他们竟然是这样的表现,别人眼里他们竟然是那么恩爱。正当她对着照片出神时,忽然被人拦腰抱起,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光着脚下床,不想好了吗。”黎景烁的话里有责备的意味,却是因为担心。将她抱到床上,再次替她盖上被子,却见她的脸红的跟番茄似的,手里还拿着那张报纸。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苏宛清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现在面对他,会心跳的这么快,尤其是忽然被他抱起的时候,没有害怕,反而心中一暖。
“刚一出门就遇见了小莲,就吩咐她去厨房了。现在看来,我刚才的决定是对的,我要是晚回来一刻,你就要在地上多站一刻了。”黎景烁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来人是小莲。她还未将苏宛清的饭菜端来,刚才正准备去厨房的时候,想起三少爷中午也没吃饭,便过来问他要吃什么,一会儿干脆一起端来。
“你还没吃饭?”苏宛清纳闷了,他不会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守在房里吧。
“我就随便吃点吧,这样,你们小姐吃什么,给我也来一份。”
“可小姐还在病中,只能吃些清淡的粥,三少爷您能吃饱吗?”
“你给三少爷下一碗素面。”苏宛清嘴里吩咐着小莲,眼睛却对着黎景烁眨了一下。这一个眼神,就让黎景烁想起当初他们在火车上相遇时,他陪她吃了一碗素面。
“还是再加个鸡蛋吧。”黎景烁有些委屈地吩咐小莲,目光却依旧落在苏宛清脸上,见她听了这句话后,竟展开了笑脸。
没一会儿,两个人的午饭都送了过来。因床上吃饭不方便,苏宛清便在黎景烁的允许下,穿了衣服穿了鞋,和他一起坐到餐桌前吃饭。
苏宛清的是清淡的白米粥,黎景烁的是加了鸡蛋还加了青菜和肉丝的“素面。”
“哼,丫头都偏心了,我的粥里除了米什么都没有,可你明明要的是素面,却多了这么多料。”苏宛清撅着嘴,实在是吃不下这寡淡的米粥。
“如此说来的话,要么就是你这主子平常太苛刻,丫鬟趁机报复,要么就是我这新主子太好,丫鬟也被我收拢了,哈哈。”黎景烁一脸的幸灾乐祸,没想到惹到了对面的苏宛清,只见她小手一伸,面就到了她的面前,还没等黎景烁反应过来,鸡蛋已经被她咬了一口了。
“嘿,你竟然敢抢我的面。”
“丈夫有好吃的,不应该先给老婆吗。”
“你生病呢,不能吃油腻的,就该吃点清淡的养养胃,更何况你吃了我怎么办!”他竟趁她不注意又将面夺了过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了一口面到嘴里,得意洋洋地对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的苏宛清晃了晃脑袋。
“幼稚鬼。”苏宛清无奈舀起一口粥送进嘴里,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表情。看她这副模样,黎景烁简直乐不可支,刚放下碗,没想到苏宛清竟然再次伸出了罪恶之手。这次被她抢了之后,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迅速将一碗面扫光了。
“看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给你生生饿成这样呢。”这下轮到黎景烁一脸委屈加无奈。
“哈哈,不好意思,面被我吃了,不过这里不是还有一碗粥么,快吃了吧,不然成我虐待亲夫了。”
听苏宛清这么说,黎景烁脸上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忽然,他将碗推到苏宛清面前:“我可是为了照顾你才没吃午饭,到最后还被你抢了,怎么着也该给点补偿吧。”
“你想怎样?”
“喂我!”他指了指苏宛清面前的粥,不怀好意的笑容早就爬上了脸,“做人要常怀感恩之心,更何况我是你的亲丈夫。”
无奈的苏宛清为了堵住他的嘴,只好端起碗,亲自喂他喝粥。因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苏宛清须得起身才能喂得了他,见这么麻烦,黎景烁干脆坐到她旁边。
她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嘴边,竟紧张到脸红。他将脸凑近她,方将那一口粥送进嘴里。她的脸离他这样近,连细密的绒毛被风吹起的微漾模样都入了他的眼。喉头忽然一紧,黎景烁将碗从她手中夺了过来,转过脸,自己三两口就将粥吃了个净光。以后的以后,每当别人问起他最爱吃什么时,他的回答都是白米粥。
两人吃午饭的时间本就已经晚了,又这么一番闹腾后,都是下午两点多的光景了。怕苏宛清再着凉,吃过饭后,黎景烁催促她重新回到床上,喝了点热水,又嘱咐她好好歇着。
先前那张报纸还留在床上,黎景烁随手拿了起来,那张照片呈现在他眼前。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将目光转向苏宛清时,她已经睡着了。嘴角似乎还是弯着的,看来梦里的她也是快乐的。黎景烁小心地将报纸叠好拿在手上,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阳光一下子照在脸上,温暖由外而内,蔓延到全身。
“三哥。”黎雨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微蹙了眉头,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小点声。黎雨秋看了看他身后紧闭的房门,自然明白她哥哥这是心疼嫂子,怕她打扰了睡着的苏宛清。
“找我什么事?”黎景烁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有什么事,我们去客厅说吧。”
“知道啦,不敢打扰嫂子,知道三哥你心疼她嘛。”黎雨秋跟上他的脚步,故意拖长音调,说着这样的话。不幸的是,她刚走到黎景烁身后,他的手就拍在了她的额头上,“臭丫头!”
“说吧,找我什么事?”客厅里,黎景烁坐到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三哥,”黎雨秋带着讨好的笑容坐到黎景烁身边,他却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有事说话,离我远点。”黎景烁知道这丫头这番表现,一定是有求于她,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若是求他办事,一定主动给他捶背揉肩献殷勤。关键是她在这方面压根就不擅长,捶背的力道简直就像在打人,所以,黎景烁宁愿离她远点,也不要她的“献殷勤。”
“嘿嘿,三哥,昨天婚礼上,我见你的同学林慕箫也来了。”
“是啊,怎么,你不会想打他的主意吧。”黎景烁瞥了瞥黎雨秋,毕竟,她也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人家想问的是他的妹妹,”没想到心思一下就被猜出来,但黎雨秋怎么好意思承认呢,只好拿林诗筠做幌子,“我见他的妹妹与我年龄相仿,又是个漂亮的人儿,想跟她交个朋友,以后要是去北平,也好有知心的姐妹啊。”
原来这丫头存的是这样的心思,黎景烁稍作思索,便答应了她,明天约林家兄妹出来,带上黎雨秋,也带上苏宛清。林慕箫是他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应当引荐他们二人相识。
这一夜,黎景烁将房间留给了苏宛清,自己睡在了书房。只有一墙之隔的二人,皆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