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争吵过后,黎景烁和苏宛清之间渐渐变得形同陌路。苏宛清不像之前那样避开他,反而正大光明地面对他。只是不和他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屑给他。黎景烁的日子不好过,眼神也常常是哀伤的。明明那样爱着她,可为何和她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日子平淡地惊不起一点波澜。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知了聒噪的叫声偶尔也会响起。办公室里的黎景烁烦闷的扯开领口的扣子,却还是觉得自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薛承晔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烫金的纸走了进来。黎景烁本不想理他,却在看到那纸上的字后,惊讶地看向薛承晔,却只见他笑了笑。薛承晔走后,黎景烁又翻弄着手中的纸,一抹微笑渐渐浮上嘴角。
晚上回到家,黎景烁主动去找苏宛清,他已经很久没进过这间房了。一见到门口的他,苏宛清立马起身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她的动作刺痛了黎景烁。定了定神,黎景烁还是走了进来。
薛承晔给他的那张纸被放在了苏宛清面前。疑惑的拿起一看,竟是一张请柬。再打开一看,请柬的主人竟是薛承晔和沈玥,而主题是他们的订婚典礼。
“这是怎么回事?”自从上一次元宵节见过沈玥后,苏宛清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更没想到她竟成了薛承晔的未婚妻。
看到苏宛清眼里的疑问,黎景烁欣喜地说到:“他也没跟我说过,今天突然就拿了请柬给我。我知道沈玥是你的好姐妹,所以特意来告诉你。对了,他还跟我说,沈玥真心想邀请你参加。”
“知道了。”苏宛清将请柬合上,又递给了黎景烁,“我会去参加的。”
“好,那我到时候回来接你。”
“嗯。”苏宛清没再多说一个字,将脸转了过去。灯光下她的侧脸如此柔美,黎景烁一刻也不想挪开眼睛。他已经有多久没这样好好看过她,多久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了。
苏宛清自是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忍了一会儿后,还是冷声说到:“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哦,好,那我走了。你……我……我走了。”黎景烁匆忙站了起来,想说话却又不敢再说,只得道了一声晚安后就出去了。
薛承晔订婚典礼的前一天,黎景烁差人送了一个礼盒给苏宛清。礼盒包装的很精美,镶着金丝线的蝴蝶结粘在外盒上,表达了主人的诚意。
小莲迫不及待地替苏宛清打开了礼盒,“哇,小姐,好漂亮的衣服。”
这是黎景烁特意为苏宛清准备的礼服。小莲小心翼翼地将礼服拿起,是一件及地一字领长裙。裙子的衣料白的透明,领口处是层层叠叠的蕾丝,裙摆处划出一个由高到低的弧线,优雅地微蓬起来,星星点点的钻石缀满此处,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三少真是有心了。小姐,明天你要是穿上这件礼服,一定艳压群芳。”
“你这丫头,也会说成语了。”面对这样一件华丽的礼服,苏宛清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又看了一眼小莲手中的裙子,收起心中的悸动,平静地说到:“把它收起来吧。把我那件烟紫色的裙子拿出来。”
“收起来?小姐,明天你不穿这件吗?”
“不穿!”她的声音明显有了不悦。
小莲知道苏宛清的脾气,决定的事通常都是不会改变的,只好悻悻地又将裙子收进了礼盒。
第二天下午,黎景烁早早地回来了。如意料之中,他没见到苏宛清。于是去了黎景煜的院子里,同黎灏庭玩闹了一番。待重回芳华苑的时候,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去敲苏宛清的门。
不过两声之后,门就被苏宛清开开来了。一袭烟紫色长裙,映衬得她肌肤如雪,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其中,修长的双腿在裙侧的高开叉下若隐若现。一头浓密的长发被慵懒地绾在脑后,随性中透露着性感,一缕青丝随着她偏头的动作从耳后滑下,随意地垂在脸侧。
她的美如此摄人心魂。这一刻黎景烁的眼里、心里被她填的满满的。但她没有穿他送的裙子,是故意的吗?如今已经厌恶到连他送的东西也不愿要了吗?
见他一直愣在原地,苏宛清侧过身从他旁边走了出去。黎景烁立马转身跟了上去,这才发现裙子后背是个“v”形的设计,她精致的蝴蝶骨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咳……”黎景烁轻咳了两声,疾步上前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以后不许穿这么少。”说完后先一步进了车内。
今晚的薛府,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喧闹的人声中,依稀可辨出悠扬的音乐声。原本热闹的人们,忽然变的安静,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门口,原来是黎景烁携着苏宛清一同走了进来。
人们的目光中有艳羡、有赞美,亦有嫉妒。如此一对璧人,当真是羡煞旁人。苏宛清的手搁在黎景烁臂弯中,同他一起对众人微笑致意。这样默契的动作好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标准、熟练。
音乐声重新响起,人们将目光收回,各自陷入自己的世界。苏宛清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了出来,尚未垂下的手被黎景烁一把握住,十指紧扣,令她无法动弹。
薛承晔牵着沈玥的手走了过来。苏宛清在沈玥的脸上见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先前所有的疑虑和担心便烟消云散。
“恭喜。”黎景烁和苏宛清的声音又是同时响起。
沈玥玉手掩在唇边轻笑:“怪不得大家都说黎三少和夫人之间情深意重,果然连说话都这么默契。”
苏宛清勉强的牵了牵嘴角,伸手去握沈玥的手,也趁机将另一只手抽了出来,“沈玥,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走到一起。薛承晔,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你可不许欺负她,一定要好好爱她、护她。”
薛承晔揽着沈玥的肩膀,对苏宛清笑着说到:“好好好,一定听嫂子的。我会好好待玥儿,就像三少对你那样好。”
苏宛清敛了笑容,将手也收了回来。这时,有丫鬟过来,说薛太太请沈玥过去。沈玥走了,薛承晔也是百无聊赖,便提出邀请苏宛清跳舞。
薛承晔在黎景烁瞪着的一双大眼睛眼里看到了十分的不同意,于是抿了嘴偷笑,没想到苏宛清却爽快地答应了。最后,黎景烁只能怒而不能发作,黑着一张脸看苏宛清同他跳舞。
舞池中的苏宛清虽握着薛承晔的手,可心思始终不在这里,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黎景烁,而他果然“不负众望”,苏宛清刚走,他的身边就围上了一群滴粉搓酥的女人。
莫名的恼火令苏宛清情不自禁地往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却不想遭殃的是薛承晔。“哎哟,”他的眉毛皱成了一团,痛苦的样子让苏宛清愧疚了好久。
苏宛清和薛承晔一支舞跳完的时候,黎景烁身边的女子“恰好”全部都散了。苏宛清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虚伪。薛承晔端了两杯红酒,自己和苏宛清各一杯。眯眼看着前方和薛太太一起,同女眷们周旋的沈玥,表情复杂,看不出喜悲。
“为何忽然同她订婚?”黎景烁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你不是一直喜欢钟书瑶吗。”
“可书瑶喜欢的是你。”薛承晔说这话的时候,全然不记得旁边还有一个苏宛清,“你结婚之后,我就跟她表明过心意。可她爱你爱的太深了,别说心里了,眼里都容不下我。直到后来遇见了她,”他口中的她正是穿过人群与他相视一笑的沈玥,“我终于明白,与其一直去爱一个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不如和一个爱自己的人在一起。被爱,比爱一个人轻松多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无意中瞟到了黎景烁身旁的苏宛清。
黎景烁的目光也不自主地转向苏宛清,却见她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并未听见他们说什么。手中的红酒,被她一饮而尽。
薛承晔走了,他的话却一直在黎景烁耳边回荡。苏宛清热情地同每一个前来打招呼的人问候,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笑容。黎景烁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烧。又一位先生来邀请苏宛清跳舞,见她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黎景烁一把夺过了过来。不顾旁人的眼光,牵着她径直走到了室外的阳台上。
下颚被他的虎口紧紧扼住,她听见他暗哑的声音说到:“苏宛清,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她的背抵在冰凉的栏杆上,很不舒服。倔强地将脸侧到一边,不愿与他对视。捏着她下巴的手又紧了紧,强行将她的脸掰过来,霸道的吻忽然封住了她的唇。
她没有反抗,柔软的身躯靠近了他。感受到她的回应,他的手放开了她的下颚。一只手拖在了她挽起的发髻上,另一只手在她光洁的蝴蝶骨上摩挲游走。她踮起脚,双手环住了他的颈脖。
有不知情的人不小心闯入此处,见他们二人如此缠绵缱绻,慌忙红着脸退了出去。于是人们开始热议,黎三少和夫人是多么相亲相爱,如何情深似海。
直到身体内的氧气被抽空,他们才放开了彼此。苏宛清在他怀里微微喘息,他的呼吸亦是粗重。良久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牵着她的手,说到:“走吧。”
“等一下。”她扯住了他的身子,伸手擦在了他的唇上,那里已经沾染了她大半的口红。
订婚典礼结束后,回到车上的苏宛清将身子蜷成一团,黎景烁的外套盖在她了的身上。
“今晚我想去静园。”苏宛清柔软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好。”
“我想一个人去。”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安静,苏宛清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说到:“好。”
将苏宛清送到静园,黎景烁遵从她的意愿,独自回了黎府。
再次回到那晚他们和衣而卧的房间,苏宛清的心里充满了酸涩。今晚,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黎景烁的情意,可又无法让自己忽略很多事实。
洗完澡后,苏宛清想看看书再睡,却又懒得去书房,便打开床头柜子的抽屉,想看看有没有书。然而打开后,她见到的却是一副面具。那年十八岁生日,与他偶遇,匆忙间丢失的面具竟被他带了回来。心胸忽然变得开阔,眼前出现他的样子,一股柔情涌上心头。
今天是动身去上海的日子,黎景烁昨晚被苏宛清弄昏了头脑,竟然连这事都忘了跟她说。还好出发的时间是定在下午,而且他们过去也不过待几天。黎景烁吩咐小莲给苏宛清收拾行李,自己亲自去静园接她回来。
黎景烁走到院中的时候,有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本不欲理会,却无意在她们的对话中听见了苏宛清的名字。
“昨晚上三少奶奶没回来,看来三少爷和她是彻底决裂了。”
“二姨太这招真狠,竟然把李云的事告诉了三少奶奶。不过她也真能忍,连三少爷清明去拜祭了李云也没发作。”
“没发作又如何,三少爷现在不也不带她回家了么。三少奶奶也是可怜,堂堂的名门闺秀竟然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丫鬟。”
“蓝锐!”黎景烁的一声怒吼喊来了蓝锐,也把这两个丫鬟吓得浑身哆嗦。
“带他们倆去见管家。领了工钱,立马给我滚出苏州!”
黎景烁赶到静园的时候,苏宛清正在站在海棠花丛中。一袭粉色衣裙的她游走在粉色的花中,黎景烁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是幻。
一心赏花的苏宛清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记忆中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宛清,对不起。”
她没有说话,而是握住了环在她腰间的双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黎景烁驱车将她带到了姑苏寺。站在寺院外的苏宛清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牵着她的手来到池边一座坟前。
上面刻着的是李云的名字。
“她是李管家的女儿,从小陪我一起长大。那时候,那份年少懵懂的感情在当时对我而言就是爱情。当年爸妈逼我娶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所以不同意这桩婚姻,他们就逼死了小云。”在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或许是在还不知道你是你的时候。也许是第一次遇见喝醉的你把我当成许世铭的时候,也许是在美国的那次舞会,或是与你在马场的邂逅。”
苏宛清一直静静听他说着。“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未婚妻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庆幸吗。在上海与你一起经历过生死,我才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从你成我妻子的那一天起,今生我就认定了你。那日金九拿枪对着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怕他伤了你吗,那天他要是敢伤你一分,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对不起,是我没跟你说清楚,让你在别人那里听了闲话。清明那天我是来了这里,来与过去告别。这一辈子剩下的时间,都是我和你的。”
苏宛清从侧面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景烁,我和你一样庆幸,嫁的人能够是你。我们的过去都有一段青葱的爱恋,可他们终究都成了故人。我爱的人是你,余生我只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微风拂过,小小池塘上漾起层层涟漪。池畔茂密的杨柳树后,是一对恋人深情相拥的身影。
一缕烟火,两粒红尘,三生有幸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