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分道扬镳的爱情
作者:程大侠      更新:2020-02-02 02:08      字数:5739

苏宛清刚走出去没多久,前排座位就发生了爆炸。巨大的响声引起人群的骚动,枪声大作,苏宛清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过身去,她看到黎景烁坐的地方被炸裂,地上有残肢断骸,鲜血四溢。脑袋一瞬间变空白,苏之卫做了什么?那个椅子上有炸弹,他要杀了黎景烁。她疯了般要冲过去,却被人从后面死死抓住,是苏之卫的手下,“小姐,快跟我们走。”

“放开我,我不走,我要回去找他。”苏宛清脸上爬满了泪痕,目光四下搜寻,看到的全部是火光、鲜血还有受伤的人群,却独独没有黎景烁的身影。难道他已经遇害了?不可能,她哭着、喊着要冲到他的身边,无奈被人束缚,根本动弹不得,反而被人往外围拉。

爆炸既在黎景烁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先前抓到给苏宛清递信那人,他已经知道苏之卫会在椅子上安炸弹。所以被换来的椅子实际上是没有炸弹的。但他也清楚,到时间不炸,苏之卫一定还会采取其他措施,比如逼急了投进人群中的炸弹。黎景烁很清楚,苏之卫的目标是gong党人士。所以他早就在座位安排上做了手脚。苏之卫以为的区域,坐着的根本不是gong党人。

他没有受伤,提前安全地撤离了危险区域。虽然现场最终还是发生了流血事件,让他痛心,但他也给了苏之卫的人不小的打击。事先知道苏宛清会与他联系,所以他安排了人跟踪苏宛清,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今日的据点以及杀手分布区域,所以正式开火后,真正受伤的是军统的人。

让黎景烁心痛的是苏宛清的态度。她配合了苏之卫,将带有炸弹的座位放到了他的身边,在爆炸开始前毅然决然地离开,她丝毫不在意他的性命。钟书瑶的话得到了证实,她嫁给他是带着目的的,哪怕经过了这么久,依然没有爱情。

隔着骚乱熙攘的人群,他看见苏宛清跟别人走了,没有一点留恋,背影依旧是那么决绝。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但看到扶着他的其中一个人穿着中央军服装时,他的心彻底碎了。不是自己的人,那么除了苏之卫的人,谁还会穿这样的衣服。怒意充斥着四肢百骸,他心里对这个女人生出了恨意。

“三少,要不要把夫人追回来?”蓝锐也看见了这一幕,但他不信苏宛清真的会这般无情,眼看着她就要上车,急着想去把她追回来。

“别管她。她心里根本没有我,让她走!”黎景烁朝天空放了几枪,所有的恨意全部集中在这几声枪响中,声音亦是充满了怒意。枪响过后,他便转过了身。他在克制自己,不把子弹打到她的身上。也就是这一转身的瞬间,他没看见被转过来的苏宛清的侧脸,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布满泪痕,痛苦不堪。

苏宛清原本在哭闹着要回去找黎景烁,她后悔了,她不要离开他,哪怕他知道自己曾害死了黎光成,哪怕他恨自己,她也不要离开他。眼泪没有用,她挣扎不过,被人从后面击中脖颈,一下子晕了过去。昏迷的状态下,她被人带上了车,却不知道抓着她的人早已经不是先前的人了。

周志坤清楚刘家保今天一定是来找黎景烁报仇的。答应了他不会掺和便说到做到,静静观望即可。本来他也不打算帮黎景烁,他没这义务。毕竟做土匪多年,身上还是有匪气的。于是干脆站在最后面,抽着自己的烟,他倒是想看看最后谁能更胜一筹。

可是哪知道事情发展得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哪里知道黎景烁和苏之卫之间的斗争,原本以为只有一个刘家保来搞暗杀,谁知道发生了爆炸和枪战,现场混乱不堪,哭声、叫声、呐喊声不绝于耳。这种情况下,他最担心的当然是苏宛清了。

从进这里开始,他的眼神就没从苏宛清身上移开过,所以她在爆炸前被人叫走他也是见着了的。而后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要回去找黎景烁他也看到了。最关键的是,她被人劫走了,上了一辆轿车。在劫走她的人里,其中一人穿着中央军的军装,这不是刘家保的人么!

“搞什么鬼!”手里的烟被扔到地上,他迅速开了自己的车跟上去。

苏宛清在摇晃的车厢中醒来。原本以为自己是被苏之卫带走,可等她看清身边人时,才发现大事不好,她被绑架了。双手双脚被绳子紧紧箍住,坐在两个男人中间。这个场景让她想起被陈美云绑架的那次,瞬间心里发毛。“你们是什么人?抓我有什么目的?”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听见她的话,回过头来先是大笑一声再回答她:“司令夫人,杀人是要偿命的。”

杀人偿命?苏宛清第一个想到的是黎光成,难道黎景烁真的已经知道了,让她产生这种念头的不单单是那人的一句话,更是因为他穿着军装。黎景烁的华东军也隶属于中央军,因此军装是一样的,她便以为这是黎景烁派来的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那人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黎景烁,“黎司令好着呢,这场小意外可要不了他的命。”

知道他无恙,苏宛清先是放了心,而后又凉了心。“既然我已经被你们抓了,为何不立马杀了我。”

“怎么能这么轻易让你死呢。你可是司令夫人,价值太大了,抓了你,就不怕抓不到我们要的人了,哈哈。”反正苏宛清现在手脚都被绑着,除了说话什么也做不了,副驾驶上的人倒也乐意同她说这些风凉话。

误会就是这样巧,两个人说的明明不是一个人,偏偏又以为跟对方在说同一件事。在苏宛清看来,黎景烁是要利用她引出苏之卫,甚至他后面更大的势力。完全不顾夫妻情分,她只是一枚棋子。

车子一路狂奔,驶向越来越偏僻的路段,偶尔路过几个民居小巷。当车子开往一条大马路时,忽然有辆轿车冲了过来,直接横在路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嘭!”司机刚踩下刹车,就被迎面射来的一颗子弹刺穿了脑袋。副驾驶上那人惊慌中迅速做出反应,伸手正去掏腰间的枪,哪知对面的人身手更快,两枪分别打中他的两个手腕。

很明显来人是冲着苏宛清的。后座苏宛清身旁的两人,一个持枪在手紧紧抓着她,另一个人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迎敌,却在开门的瞬间被一击毙命。那辆车上只有一个人,慌乱中苏宛清已经看清,是周志坤。

后座其中一人被解决后,另一人大惊,想着干脆在这里杀了苏宛清算了,结果根本没来得及动手,也死在了周志坤枪下。现在只剩下副驾驶室那一人气息尚存,却也没有还手的能力了。

周志坤解开捆绑苏宛清手脚的绳子,将她扶了出来,原本想留副驾驶室那人一条性命,但在看到苏宛清眼中隐隐的泪痕时,改变了主意。他挡在苏宛清身前,一枪崩了那人,鲜血四溢,甚至溅到他的衣服上。枪声刚一结束,他就牵起苏宛清的手,带她上了自己的车。

苏宛清的手腕脚踝被绳子勒出红痕,上了车之后她一直在揉受伤的地方。周志坤看了一眼,虽然很想帮她,却也只能暗自叹息。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开往他的住所。去哪里对苏宛清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现在既不想见苏之卫,也不敢见黎景烁。

随着苏宛清的离去,成立大会的会场渐渐恢复平静。军统的人被黎景烁私下抓获部分,剩下的部分则跟苏之卫去寻苏宛清了。刘家保的人抓走了苏宛清便迅速撤离,黎景烁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伙人的存在。清理了混乱的现场,成立会继续进行。

先前的动乱,许世铭全部看在眼里。军统的目标就是他所在的党派,多亏黎景烁的精心安排,才让他们躲过一劫。此刻,他依然坐在后面的位置,隔着人群,能看见黎景烁正襟危坐在最前排,但他的身边却少了苏宛清。心里忍不住担忧,可这又哪轮得到他上前去关心呢。

重新回到座位的黎景烁始终沉着一张脸,终于到了成立会的尾声,救国协议已经达成,他也签了字。这边刚一结束,他扔了笔就钻进了车里。蓝锐赶来报告,部分被抓的人已经进了警备司令部监狱,苏之卫也已离开,潜台词是苏宛清应该也同他一道离开了,但是这句话他现在万不敢说出口。

黎景烁去了警备司令部,见到了被抓的人,他心里有一团火,很想杀了这帮人,可是他不能,因为私自动刑是违反纪律。他很清楚,中央方面很快就会下令将这些人遣送回南京,蛇鼠一窝,枪杀gong党本就是中央政府授意,尽管伤害了很多无辜百姓。

虽然不能动他们,但黎景烁可以问他们话。

“苏之卫把我夫人带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冷如寒冰,闻着不寒而栗。

“我们不知道。”这是黎景烁在所有人那里得到的答案,没有一个人说出苏宛清对的下落。确实,苏之卫将他们分成了两拨,一拨负责暗杀革命党,一拨负责带走苏宛清,而黎景烁抓来的正是前者。通过审问,黎景烁也明白了这一事实。也罢,他现在根本不想见苏宛清,知道她的下落又如何。也许过几天她就会出现在苏州苏家。

跳过苏宛清的问题,他又审问了关于暗杀的事。军队和军统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如今全国主张统一抗日,军统却还在对gong党进行暗杀,甚至在这样的场合,黎景烁真是不耻他们的行为。不给他们点教训是不解气的,他还是以滥杀无辜百姓为由给这群人上了刑。即使军统那边到时候问起来,他的理由也是正当的,因为这是事实。而背后的原因自然是他想在这群人身上泄愤,毕竟黎光成就是死于军统之手。

结束了所有的工作,黎景烁很晚才回去。他很清楚,那个熟悉的房子里不会有她了。他喝了酒,想要麻痹自己的神经,醉了或许就能减少痛苦。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更大的打击。

深夜,黎景烁房间忽然响起枪声,所有人立马拿枪赶了过来,本以为是来了刺客,谁知赶到一看,竟然只是黎景烁自己对着房间开了一枪。

“三少?”只有在军中时蓝锐才会称黎景烁“司令”,私下则还是叫他三少。他很担心黎景烁现在的状态,因为他看见地上的玻璃渣,正是被黎景烁开枪打碎的照片,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白色药片。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猜测这些药应该就是引发黎景烁震怒的原因。

“出去,把门关上!”黎景烁将枪往桌上一拍,命令所有人出去。蓝锐便率先收起枪,关上房门招呼众人离开,但还是留了两个人守在门口,以防万一。

蓝锐猜的没错,黎景烁所有的怒意都是来自地上的药片。尽管喝了很多酒,黎景烁却并没有醉,回来面对空旷的房间,心里一阵抽痛。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回忆过往点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苏宛清了。思念渐浓,他怀念她身上的味道,于是打开她的抽屉想去寻她常用的香水,却意外发现了这瓶避孕药。

捏着药瓶的手一阵颤抖,指关节渐渐泛了白。一气之下,将药瓶狠狠砸向地面,怪不得她一直没有怀孕,原来她从没想过给自己生孩子,她对他根本就没有感情。窃取军事情报,害死他的父亲,甚至还要联合兄长杀了他!这个女人太可恶了,要是她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真的能一枪毙了她。可惜她不在,所以他开枪打碎了他们的合照。子弹穿过苏宛清的“脸”,玻璃渣落了一地。

有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阳却依旧升起。当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时,蓝锐想黎景烁的气该消了吧。他敲响房门,等了半天,门终于打开。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狼狈不堪,双眼通红的黎景烁,他依旧穿着昨天的衣服,领带邋遢地挂在脖子上,满脸疲惫,身上还散发着酒味。

“三少。”蓝锐紧张地喊了他一声,心想他们夫妻二人这次闹得也太厉害了吧。

“你先下去,我收拾好一会儿过来吃早餐。”黎景烁说完后就准备关房门,蓝锐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他眼里的冷漠时住了口。

半个小时后,黎景烁下了楼,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收拾整齐,恢复了飒爽的英姿。要不是他眼里化不开的冷漠与阴鸷,蓝锐几乎怀疑先前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了。

早餐吃得很沉默,往日他都是和苏宛清一起的。她喜欢中式的,爱吃包子馒头,也爱喝豆浆。黎景烁却更偏向于西式,喜欢早上喝一杯清咖,有助于提神。可苏宛清渐渐改变了他的习惯,她总说咖啡喝多了不好,一说会导致血压高,一说又会诱发骨质疏松等等,总之最后她改变了他的习惯,他也跟着喝豆浆或是养胃的粥,偶尔兴致来了,她还会自己给他做早餐。

“少爷,豆浆好了。”虽然黎景烁现在已经是司令了,但他让家中的下人依旧称他少爷,这也是苏宛清的意思,因为这样更有家的感觉。小莲将刚做好的豆浆端了上来,依照他的喜好,少放糖。

瞥了一眼豆浆,黎景烁想起了苏宛清,心中莫名有一团火在烧,“拿走!以后早餐不要再做豆浆了,还是给我准备清咖。”

“是。”小莲不知道少爷这是怎么了,赶紧把豆浆端了下去。还没走出餐厅,又听见黎景烁说到:“以后你去后院,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其实端早餐这事根本不是小莲负责的,她今天之所以做这个工作,就是想借机问黎景烁她家小姐去了哪里,结果不仅话没说上,还被他贬去做别的工作。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苏宛清,她将豆浆放在一旁,转过身来问黎景烁:“少爷,你知道我家小姐去哪了吗?”

“不知道!她不会回来了,若你不想待在这里了可以自己离开。”

蓝锐刚才去了洗手间,这会儿一回来就听见黎景烁这句话。他望见小莲眼眶都红了,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先离开。

“三少,不接夫人回来了吗?”

“接她回来?我上哪接去?是她自己要走的,她从来就没有把这里当过她的家,也没把我当过她的丈夫!她不愿回来,就永远别再踏进我黎家半步!”说完这话,黎景烁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筷子往桌上一扔,起身离开了餐厅。

蓝锐没敢追上去,知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他们这位少爷,真发起脾气来,挺恐怖,还是等他冷静下来再说吧。不过他们知道苏宛清是被苏之卫带走的,也就意味着没有生命危险,无须担心。至于什么时候接她回来,那就要看黎景烁的心情了。

城市的另一边,同样吃不下早饭的还有苏宛清。昨天被周志坤带回来后,她整个人疲倦极了,心情也不好,就一直待在周志坤给她准备的房间里睡觉。直到今天早上才出了房门。

“心情不好,饭还是要吃的。”周志坤给她夹了一片火腿,却见她并没有什么食欲,“因为昨天你一直待在房里,我也没机会问过你的意见,所以还没有告诉黎景烁你在我这里,一会儿我就差人去给他送信。”

“别……”苏宛清有些犹豫地拒绝了,不过这正是周志坤想听到的答案。

“他现在恐怕不想见我。”

“哦?”周志坤挑了挑眉,表示有兴趣听下去。半晌之后,苏宛清才又开口:“我和他之间有仇,他现在一定想杀了我,我不敢去见他。”

这两人之间怎么结了仇,周志坤觉得有意思。最后他表示愿意尊重苏宛清的意见,可以先不告诉黎景烁她的消息。但是他今天还是会去见黎景烁的,探探他的口风。

因为心情郁闷,苏宛清胡乱吃了点东西便算是解决了早餐。周志坤答应她,只要她愿意,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她想这里现在算是她最好的栖身地了,黎景烁和苏之卫都不会想到。昨日还你侬我侬的两人,如今竟已分道扬镳。但愿这次的事情不是一个无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