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灯,橘黄色的灯光给散发着香气的屋子增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气氛发展到这个地步,当然得做些什么了。黎景烁一步步朝白樱走过去,虽然两个人已经隔得很近了,但又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当然,这一切都在黎景烁掌控中。
白樱低着头一步步后退,直到坐在了床上,双手抓着床单,紧张和娇羞不言而喻。黎景烁嘴角一勾,欺身压了下去,她便顺势倒在了床上,双眼也在同一刻阖上了。在她闭眼的瞬间,黎景烁眼神一凛,目光朝她身下望去,直到停在她的脚上。
于是,在白樱不知道的时候,他脱下了她的鞋,露出一双玉足。原本一直紧闭着眼的白樱忽然睁开了眼,因为黎景烁的握住了她的脚,没想到这个男人有这样的特殊癖好。她惊讶,羞答答地喊了一声“司令。”
听见她的喊声,黎景烁才放开了她的脚,又将目光转到她的脸上,鼻尖凑近了她,手开始解她旗袍的纽扣,他的动作很缓慢,带着几分调戏的意味。然而,在解开第二粒扣子的时候,白樱好像刚刚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脸上带着慌张的神情去推拒。
她的拒绝很有效,黎景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宽厚的手掌上移,抚到她滑嫩的脸上。“好,我不勉强你。”然后他便翻身下了床。白樱的表现在他意料之中,因为她在他身边扮演的不是一个情场老手,而是涉世未深的少女,第一次一定会拒绝,所以他也才敢这么大胆。
陪她坐了一会儿,他就离开了。一上车,他的神色就变得阴沉,刚才他看见了白樱脚上大拇指内侧有薄茧,这种特殊位置的茧一定是因为长期穿木屐导致的,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日本人。
车子离开别馆的时候,二楼一间房,窗帘缝里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黎景烁的车子,直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对黎景烁的了解还不透彻,只知道他以前很疼爱自己的妻子,而自己正是因为长得跟那个女人有几分像才被派来他身边执行任务。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突然回来,或许她的计划已经实现了,但这样更好,她拥有了更多时间,去做更多重要的事。
黎景烁一直在派人调查白樱的背景,但是这个女人很神秘,所有的虚假信息都做得滴水不漏,找不到一点破绽,越是缜密,越能透露出她背后力量的强大。如今基本能确定她是日本人了,而他们已经把手伸到了自己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战火也要向这一处蔓延了呢。这个女人想通过他得知华东的布防计划,那他又为什么不能通过这个女人得知日本人的阴谋呢。只是,考虑到这里的时候,他担心苏宛清的安危。要与这个女人周旋,一直把她放在别馆是不行的,总要把她接到公馆,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顾苏宛清的处境了。
“宛清,你愿意回苏州住一段时间吗?”
回苏州?苏宛清不知道黎景烁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提议,“我在上海给你造成了什么不方便吗?”
“不是。”他果断否认,“我是想起妈之前的提议,她说苏州的环境更适合安胎。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的军务太多,常常忙得不着家,能陪你的时间都不多,到那边还有妈、大嫂、灏庭他们陪着你。而且,你也可以常见到你的父母、哥嫂们。虽然你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看得出来,他们还是很疼你的。”
他这一番说辞处处都在为苏宛清考虑,可她一点也不相信这是他的真实目的。“我刚回来的时候,你不是巴不得一刻也不离开我身边吗,难道这么快就腻了,想赶我走,嫌我碍事了。”这当然不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玩笑话而已。
黎景烁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宛清,你知道的,我是个军人,有自己的使命。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完成,但是你不应该被无端卷入。你和我们的孩子安全了,我才能心无旁骛的去做事。”
“所以就是我留在上海会给你带来不方便了。”她温柔的眼神里诉说着不舍与心疼。
黎景烁拿她毫无办法,只能点点头。“我不敢再让你受一点伤害了,这些年你在我身边,总是经历这样那样的危险。我想要给你安稳的日子,还有我们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庭。虽然我也很舍不得你,可是特殊的情况下,你不在我身边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这样一说,苏宛清就完全明白了黎景烁的心意。她乖巧地靠在了他怀中,感受着他心跳的起伏,然后低声答应了他。
黎景烁当然知道这样有些委屈她了,而且往后一段时间可能会更委屈她,爱怜地抚了抚她顺滑的头发,“你放心,我会亲自陪你去苏州,而且两地隔得不远,我也会经常去看你和孩子。”
“那我什么时候回来?”这是苏宛清现在最担心的问题,他们之间分开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又重新生活在了一起,突然又要独自离开,心里总有很多不舍。
“会很快的。”黎景烁自己也不确定会在白樱身上得到什么情报,她和她背后的组织有什么目的,究竟是能速战速决,还是一场持久战,他现在也说不清楚,但总要给苏宛清一个希望。
“哎呀,”两人聊得好好的,苏宛清突然一声惊呼,吓得黎景烁冒出一身冷汗,他紧张地问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苏宛清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到:“他刚才踢我了。”
听到这句话后,黎景烁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胎动。这样的现象让他无比激动,立马俯身将耳朵贴在苏宛清的肚子上仔细听着,可是又没了动静,不免有些失望,“怎么不动了呀,难道不认识爸爸吗?”
“对啊,他生长初期的时候,爸爸又不在身边,当然不认识你啦。”苏宛清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却说得黎景烁心里发酸,是啊,他都没有好好陪过她和孩子,又要送她离开了,正当他惆怅的时候,苏宛清激动地抓着他的手说到:“又动了,又动了。”
这一次黎景烁真真感受到了那个小生命的律动,他在踢苏宛清的肚皮,一下一下小小的震动,就像心跳一样,他的心被一种莫名的情感填得满满的。孩子停下后,他拦腰紧紧抱着苏宛清,久久不舍松开。
两个人商量好后的第三天,黎景烁就送苏宛清回苏州了,原本是打算带她回黎府,可她却坚持住静园,理由是他们婚后住在那里的时间更久,那儿处处都有他们生活的痕迹。
苏宛清回苏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苏家,苏太太第一时间赶到了静园,同行的还有苏之国夫妇。这是苏宛清在他们婚后第一次见到陆芳苓,上一次见面,她还只是个单恋苏之国的少女,这会儿已为人妇,看上去倒是容光焕发,看来苏之国待她还不错。
苏之国见他们夫妻二人一派和睦,就知道所有的矛盾和误会都解决了,有些事情他也提前告诉了苏太太。两个男人很自觉地退出了客厅,把空间留个三个女人话家常,没一会儿,陆芳苓也出来了,让她们母女说几句体己的话。苏之国对这个妻子越发的满意了,温柔贤惠也很善解人意,也正是她这样好,他心里的愧疚感才愈发的深厚。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心里装着的还是林诗筠。虽然他很清楚,跟林诗筠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因为前不久她也嫁人了。可是要让陆芳苓走进自己的心里,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在得知林诗筠婚讯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接受这个妻子了,他不能再辜负一个女人了。
客厅里,苏太太抹着眼泪,欣慰地握着苏宛清的手:“当初我真的以为你很难怀孕,没想到隔了一年,终于还是怀上了,不容易啊,我的孩子。”
对于这个养母,苏宛清还是很有感情的。从小她待自己和待两位哥哥并无亲疏之分,甚至更加疼爱,而现在,她得知自己怀孕,激动到落泪,不也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爱的表现么。所以若真要恨苏家,也只是恨苏恒远和苏之卫吧。或者,只恨一个苏之卫。毕竟,事实证明,苏恒远把她嫁给黎景烁是一件正确的事。
在母亲慈爱的眼光里,苏宛清的眼神也温柔如水,“是啊,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让我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忆起从小在母亲的照顾下和兄长们一起长大的时光,“不知道这孩子以后好不好带。”
“若是像你,那就好带,可若是像景烁的话,你就得去问你婆婆了。”
“哈哈……”屋内传来母女二人的笑声,一直站在外面的黎景烁觉得送她回来是正确的选择,至少现在是这么想的。
他的军务很忙,在苏州不能停留过久,待了两天后便准备回去。离开的那天早上,他亲自开车带苏宛清去一个地方。约莫过了半个钟头,他们来到一处竹园,深秋时节,竹子已经枯黄,但成片的连在一起,倒也不显萧条。竹园外有个独立的小房子,很明显,是看园子的人住的。
进了竹园后,苏宛清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想象中一处简单的景色,而是一个墓园,准确地说是黎氏墓园,这是黎景烁几个月前新开辟的,当时黎光成下葬的时候还不在这里,所以苏宛清并不知道。
黎景烁搀着苏宛清来到一处墓碑前,上面刻着的名字正是他的父亲,黎光成。看到墓碑的那一刻,苏宛清心头一紧,不过下一秒黎景烁就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放松。
“爸,宛清怀孕了,您生前一直希望看到我的孩子,可惜您没等得及就先走了。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有孩子了,立马就带来见您,这下您安心了吧。”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对面就站着活生生的黎光成。
一旁听着的苏宛清眼眶忍不住发酸,她用喑哑的声音说着:“对不起。”这一声对不起既是对已故的人说,也是对身旁的人说的。
“傻丫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该解开心结了,你没有不可饶恕的错。”他揉了揉她头顶的秀发,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两个人都觉得很安心。苏宛清回来后这段时间,两个人虽然表面上好像回到过去般和睦,但他很清楚,她的心里一直有个结,趁这次来苏州,也能解开来。“你呢,现在就好好养胎,然后把孩子给生下来,爸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再责怪你了。”
“嗯。”她像个孩子一样努了努嘴,黎景烁真是忍不住想要去亲一亲,可是当着先人的面,好像不合适,于是把这个念头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可是从墓园出来后,他就忍不住,在空灵的山水间亲吻了他的妻子。
中午的时候,他们留在竹园吃饭。这是一处三层高的楼房,站在顶层的走廊上远眺,能看得清墓园的全貌。“唉,现在黎家长辈就只剩下二叔了。”黎景烁拍着栏杆,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
二叔?黎家还有一个长辈?苏宛清很好奇,自己从没听说过,貌似也没有见过。说到这一位二叔,黎景烁忍不住一边感叹一边微笑。苏宛清搞不清他这复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先解释了二叔是谁。他的二叔就是黎光成的亲弟弟,黎光仁,不过他是庶出,就像黎景煜和黎景熠一样,老大是大太太的儿子,老小则是姨太太生的。黎光成从小就很听话,又有大将风采,深得家中长辈喜爱。黎光仁就不一样了,性格比较顽劣,让他在军中待着他也不安分,后来甚至还加入了帮派组织,混起了江湖。这在军人世家的黎家自然是不被允许的。于是一来二去他就跟家里闹翻了,甚至被断了经济来源。
一怒之下,他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北上去了北平。他在那里倒是干得风生水起,帮派势力很快扩大,生意也越做越好,据说和当时苏家在北平的生意还有合作。但是好景不长,他为了更好地向家里证明自己,更快得扩张势力,竟开始跟日本人合作。一开始他的确是获得了很丰厚的利润,但是后来他发现日本人利用他的码头干一些惨无人道的勾当——从走私鸦片到贩卖人口以及人体器官,在中华大地上无恶不作。他不能放任日本人做这些事,若他还继续跟日本人合作,那就算是卖国贼了。
他开始拒绝跟日本人合作,然而对方的态度很强硬,从经济上制衡他。他便换法子,对日本人的生意进行暗地里的破坏。他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阻止日本人的行为,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日本人的实力。以至于最后,全军覆没。他的兄弟们一夜之间全部丧命,唯独他逃了出来,他的帮派消失,人也消失了。
“当时爸爸一直派人在北平寻找他的下落,直到几年后才在卧佛寺发现了他。”
“卧佛寺?”苏宛清觉得这个寺庙的名字好熟悉,自己是不是去过那里,正当她努力回忆的时候,黎景烁伸手在她脑袋上一拍:“你不是去那里找了尘大师算过缘分么。”
黎景烁这么一说,苏宛清才想起来,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逃了婚,跟林慕箫去了北平,然后过年前去了一趟卧佛寺,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找了尘大师算过缘分的事?
“你当时见着了尘大师长什么样子了吗?”
这点倒确实没有,苏宛清当时是隔着一个屏风跟了尘说话的,就连写了个字也只是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让他拿进去的。“什么意思?难道当时你也在屏风后面?”苏宛清恍然惊觉,黎景烁当时很有可能也在那里。
“咳咳,”他掩唇轻咳了两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到:“女施主,你的缘分是‘宛转复宛转,真金休百炼’。”
这声音,这诗句,苏宛清惊呆了,“你……”她食指指着黎景烁,一脸的不可思议。然后那支伸出去的手指就被黎景烁握住了,“没错,我就是你见到的了尘大师,不过……是个假的。”
“你居然戏弄我。”苏宛清空着的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捶到黎景烁肩上,却被他一边笑着一边抓住,“我当时也是去找二叔的,但是他不在,我刚走到屏风后面,你就进来了,我凭着你的声音就认出来了你。那时候我对你还不了解,就想借那个机会多了解了解你,没想到你竟然有喜欢的人了,唉!”
苏宛清白了他一眼,为他那酸溜溜的语气。不过她从这段话里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黎家二叔就是了尘大师!
“没错,经历了那一次事情后,二叔就归隐了山林。他知道凭借自己一人是再无力扳倒日本人了,只得将希望寄托到军队的身上,希望有朝一日,中国军人能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这些事都是在爸爸找到他之后,听他亲口说的。”
“对了,那你知道他的妻子吗?我听说那一片梅林就是他为亡故的妻子种下的,还有,他没有子嗣吗?”
“你说的梅林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是二叔感情的事我不太了解,子嗣貌似是没有的。”其实关于黎光仁的事,黎景烁全部都是听人说的,毕竟当年黎光仁离开苏州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转眼到了分别的时候。上海和苏州隔得不远,他乘自己的汽车就行。分别的时候,他告诉苏宛清,一有空他就会回来看她,还说到:“你在这里就安心过日子,那些报纸、广播什么的,别去看、别去听。若真是知道了什么,或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定要第一时间问我,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自己生闷气。”
他这算是提前给苏宛清打好了预防针,预示着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她不想知道的事情。但她还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会听他的话。